15、第 15 章(1 / 2)

七茜儿盘腿坐在大板车的杂草上,老太太来回看她,心里只是不放心。

待常连芳与孟万全交接完手续,临走了,她又颠颠从肚兜里掏出十几块芋头干包在一个粗布手帕里,递给七茜儿。

这老太太的肚兜宛若神仙袋子,里面的芋头干儿无穷无尽的。

等到七茜儿把芋头干揣怀里了,老太太又从夹袄袖子里取出一串儿手撕纸钱对她说:“咱家也不存这些纸张,这还是你公公没了从前剩下的,咱屋里也不趁剪刀,奶就给随便撕了一串儿,一会子你去了那边,好歹寻到你娘坟头就烧化烧化,好叫她放心,也能让她买件冬衣御寒知道没?”

七茜儿那心啊,被老太太拧巴的直打麻花儿。

她就吸着鼻子,掉着眼泪一个劲儿的点头。

看马车行走,老太太还紧撵着几步嘱咐:“妮儿,你就去看看,若找不到你娘家那些……咱也不气啊,你好好的早些回来,咱家里啥也有,也不缺啥呢。”

这是担心自己找不到东西交代不了呢。

七茜儿含泪摆手说:“知道了!您安心吧奶,您就在这里等我,也没多远,阳儿模糊那会我就回来了。”

“哎,我等你,我哪儿都不去!”

等到他们走远了,老太太这才腻腻歪歪的回头跟孟万全道:“你说这妮,我跟她才一宿,就像认识了两辈子,这么点儿功夫我咋就想她了呢?”

孟万全闻言大牙差点没给酸出去。

这叫什么事儿,这老太太心是歪的,人家乔氏段屎倒尿,日日侍奉着还挨着揍,这老太太从不说人家半句好话。

也不知道这小媳妇儿给老太太灌了何种迷魂汤,这一宿功夫就把老太太给迷的牵肠挂肚的。

孟万全不想接这话,就指着不远处已经站起来瞧热闹的一群妇人说:“老奶奶,你那边瞧,您亲媳妇在那头呢!”

老太太冲那边瞥了一眼,顿时一脸不屑的说:“什么亲媳妇,你可不要乱说,你四叔跟她可是连婚书都没有呢。”

孟万全闻言倒吸一口冷气,看老太太的表情便有些不好。

那乔氏在外面看来,那还真是丁点毛病没有,谁不夸奖人家温婉贤惠,孝顺知礼。

“我说,奶啊?您这话说的就有些伤人了……”

孟万全心思正义,想替乔氏打劝几句好的。

可是如今老太太被人点醒了,她再也不会说从前那种,像是乔氏是搅家精,倒家贼这样的淡话,那是啥作用都没有,她得学着妮儿那样的话,才有份量呢。

她就对孟万全笑笑说:“大全儿你是不是觉着奶偏心眼儿了?”

孟万全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。

老太太面上那股子刻薄劲儿便又露了出来,嘿,她学会说话这些毛病也改不了。

“奶不瞒着你,乔氏进来三年了,咱劲儿就不说她不好,人是半道来的。就说你四叔,我家把日子过成这样……我是怪他没立起杆儿来的。

你知道他是押粮道的,臭头他们三每次存点底儿,那都是让他们四叔捎回来的。你四叔从前的话,说我年纪大了,脑袋温吞不如乔氏机敏,这话我认!咱也不识个数啊,那会子咱也想跟人家好好处着,那她想揽着家里的账目,穷家破落户那她就管着。你算算,是不是从前那是三四月叫你四叔带一次饷银粮食?”

孟万全点头,这个没错,每次陈四叔回来都说是给老太太带饷银粮食的。

老太太拍拍巴掌,露了个空手心给他看:“我眼瞎,知道不?你奶奶我不识数,也不知道他们拿几个卖命钱儿,昨晚也是跟臭头媳妇儿闲说事儿,她说的是旁个人家的闲篇,我就走心盘算了一下,不对啊?全子,从前奶奶从不问你一月拿几个,就觉着怎么着都成,活着就好,其它身外物!

可现在想想,咋就恁憋气呢?我自己兜里有几个我不清楚么?我就是想花钱儿,全儿你告诉我,去哪儿败活去?

没地儿啊!咱砍头去尾算她乔氏管了三年账目,都是说是给了我老太太了。家丑不可外扬,全儿你不是外人我告诉你,奶今儿也求你一件事……”

孟万全赶忙点头:“奶您说!”

“我下面的话,你可不敢外传,成不成?”

见孟万全又应了,老太太才一脸苦笑着说:“我自己到处积攒,给人缝补换洗这有五年了,这些年我存了二十贯,还有那几只牲口一些零七八碎的玩意儿,我心里有数,是我的,是他们给的我分开放的。

天地良心,晴天大白日我不敢说瞎话,我从乔氏手里一共接了十五贯加六百个大钱,粮食一月三十斤,多一两我老婆子都没有捞着,你信么?啊?”

孟万全闻言当下他就惊了。

一条管道,难民宛若江水奔海,无穷无尽扶老携幼的奔着庆丰城一口赈济粥就去了。

七茜儿与常连芳带着一队官兵从官道上穿插而过,她没有指着霍家庄的方向,倒是指了泉前山的山脚,绕了远路走。

就在那山脚一个不起眼的角旮旯地儿,前朝的那些意外财倒是次要的,七茜儿惦记那驴儿四天了。

离开的时候,草料她是放够了的,门也是倒插好的。

她就想着,那万一那些难民都围着城外的赈济锅子,就没乱跑,说不得她驴车还能保住呢。

如今有了常连山的陪伴,她就想过去撞撞运气。

看七茜儿直勾勾的看着那些难民,常连山以为小嫂子害怕,就笑着劝慰:“小嫂子莫担心,皇爷已经下旨令明圣等地,着他们迅速筹集粮草也好赈济灾民,那救济粮几日就到,如今庆丰北仓还能支应几天儿,绝不会乱的。”

七茜儿闻言点点头,一个字儿也不多说。

倒不是说新皇爷不好,他到也想救,他没想到的是,入冬之后没几日,叶片大的雪落了八日,那人死的就不计其数了。

甭说新皇爷,就是大罗神仙下凡,那也未必能救的了这么些嘴。

老话,江山安稳钱才是钱儿,江山不稳,百姓流离失所,钱就是想花出去,那也要有花的地方啊。

这都打了多少年了,去岁庆丰城附近的农庄便没有应季下种,今年就不用说秋收了。

这人都跑光了,甭说粮食,去庆丰城看看,从前热闹的那些药局金铺布庄,便是买卖调味儿的酱菜郎,也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。

天下的人都觉着天子脚下有活路,可问题是,前朝的天子这不是才死几天么。

天子都不得活,何况这些人?

两辈子了,早麻木了。

见来了官兵,难民们便面上惶惶然的分开两半,神色古怪的打量着七茜儿他们离去。

七茜儿怪尴尬的。

这么一群军士,偏偏头一辆大车上坐着个毛稀的小媳妇……一下子想到毛稀,七茜儿伸手就在脑袋顶上一下子。

好么,又是一把头发。

下了官道,没了难民的拥挤,这山村小路倒也算得顺畅。常连山是个君子,就只在前面引路,除了方才的劝慰,并没有多余的一个字儿跟七茜儿说。

倒是七茜儿看着他的背影,脑袋里就想的多了。

常连芳这样的人,落草落的是三春嫩草,凭的是父辈聪明前面拽着,他骨肉兄弟能拉能推行光明正道。

人家做事一刀一枪不取巧,偏他上面有人,做好事就是功绩,有人知道提拔他,这才有了从今往后的二品上将军常连芳。

人家的家门后来是攀不上的,也不是常连山没良心,是老陈家自惭形秽不敢去人家门上讨厌去。甚至家里的都不好意思在外面说,您知道上将军么?他是我家奶奶的干孙儿……

这话不能说!也不能提了!就是想走个平常亲戚,你手里空空的都不好意思上人家门。

可是提着东西吧,你就倾家荡产,人家未必能看到眼里。那后宅不是男人做主的,老太太凭着老脸去了,人家媳妇长辈咋看?

如此老太太念叨到死,也没人上门去常家告诉一声说老太太没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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