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44章 大疆动!谋起!(1 / 2)

次日清晨。

风还在吹。

雪却比昨日更细,仿佛不是从天上落下来,而是从空气里慢慢生出来的一样。

赵烈等人仍在那处高坡上驻守。

夜里他们没有离开。

一是未有圣命,不敢擅动。

二是……人心不安。

又或许,他们仍在等一个答案。

待了不知多久,一队斥候马影从雪雾中疾驰而来。

马未停稳,领头军士便已翻身下马,快步走到赵烈面前。

脸上仍带着雪霜未化的寒气。

“将军。”

“探明了。”

赵烈原本便站着,此刻背脊不由得又绷了一寸。

“说。”

军士拱手,声音压得很低,却带着雪风一样的干涩:

“敌军……没有要进攻的架势。”

雪声似乎停了一瞬。

赵烈等人齐齐抬眼。

军士继续:

“他们并未列冲阵,也未搭攻城架。”

“只是将三十万兵马分成三路,呈环状围住平阳。”

“城南、城东、城北三面皆有重兵布防,唯西侧略显空虚,可也有流动巡骑。”

“应当是……围点打援。”

话落。

四周静得只剩风声。

风吹雪,也吹着盔甲上细小的铁扣轻轻作响。

赵烈呼吸慢慢沉下来,像是胸腔里的石头被人按住了。

围点打援。

这四个字,是比攻城更险的字。

董延低声喃道:

“果然。”

陆颉眉头紧锁:

“他们是不敢攻。”

“但也不会退。”

韩云仞缓缓吐出一口气:

“这法子……算是稳。”

赵烈听着,却没有松弛。

他知道身边几人也是一样。

能松的,只是表面的一口气。

那军士又道:

“将军。”

“目前看来,城中尚未有激战迹象。”

“陛下……暂且无事。”

这句话落下。

空气里才终于有了真正的松动。

不是轻松。

是劫后喘息。

仿佛连缩在披风里的肩都略略放了下去。

董延抬手抹了下脸,雪水与汗混在手背上。

“至少……”

“陛下不必立刻浴血。”

韩云仞点头:

“围而不攻,总好过当场冲阵。”

风吹得他发尾晃,他却仍立得如铁。

但松归松,话题很快又沉了下去。

因为他们所有人都明白另一个问题。

陆颉说得极慢:

“可如此一来……”

“陛下便是……被困于城中了。”

话音落下。

空气重新紧起来。

董延沉沉盯着城方向,眼神深得像要望穿雪幕。

“是。”

“三十万围一城。”

“城不破。”

“人也出不来。”

韩云仞的手,死死握在刀柄上。

“他们一日不退。”

“陛下便一日不得脱身。”

赵烈的眼神夜一样沉。

沉着,却有锋。

他低声道:

“这……才是最难的。”

围点打援,看似不动,实则是把刀架在城中人颈上。

城内日耗粮。

日耗心。

日耗人。

撑得越久,越绝望。

陆颉皱眉:

“可陛下昨日说过。”

“三日。”

“三日之后。”

“敌军必退。”

这句话一说,风雪也仿佛停了一瞬。

董延与韩云仞都看向赵烈。

赵烈沉声:

“是。”

“陛下的确这么说过。”

可他说完,却没继续。

那军士也默不作声。

连雪落在盔甲上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。

陆颉缓缓道:

“可……就眼下的情势来看。”

“敌军显然是打算将平阳锁死了。”

董延声音低沉:

“他们凭什么撤军?”

韩云仞喃喃:

“我确实……想不出理由。”

赵烈深吸一口冰冷的风。

那风像刀一样割进肺里,疼得能把人心敲醒。

“是啊。”

“我也想不出。”

“如今的态势,谁都会认为他们只需围着不动。”

“粮草不断,士气不散。”

“那便是……按日取命。”

他说到这,停了一次。

“若真如此。”

“等他们探明平阳城内虚实。”

“再一举攻入。”

“那时陛下……”

他说不下去。

不是不敢。

是不肯。

陆颉声音很轻:

“所以我们要做什么?”

这句话没有问兵法。

问的是心。

赵烈沉默了许久。

雪落在他肩上,落在他的眉上,落在他握着马缰的手背上,化成水,又冻成冰痕。

他缓缓摇头。

“我们不能回。”

“也不能动。”

“我们若动,便是坏陛下的局。”

“我们若回,便是把陛下困死在城中。”

“我们只能……”

他停了一息。

“…等。”

这两个字,沉得像铁砸在心口。

董延抿紧唇。

韩云仞闭了闭眼。

陆颉叹息,却没反驳。

因为他们都知道,这就是事实。

可就在这沉沉压着所有人的时候,有人开口了。

不是大声。

不是激昂。

而是平静。

“陛下说三日。”

“那我们便信三日。”

说话的是梁桓。

昨夜他始终不语,此刻却缓缓抬眼,望向平阳方向。

那眼神很深,却不迷茫。

“我们之前也不信。”

“我们之前也以为陛下一人面对三十万,是死局。”

“可最后呢?”

“他们不还是没进城。”

风吹过。

众人心口一震。

梁桓继续:

“所以。”

“就算眼下我们看不清。”

“就算我们想不明白。”

“就算我们根本不知道陛下凭什么赌。”

“可……”

“他既说三日。”

“那三日,就有他的理由。”

韩云仞低声:

“陛下……最擅长的,不就是创造不可能?”

陆颉轻声笑了一下。

那笑不是轻松。

是压着酸涩和敬意。

董延缓缓挺直了背。

赵烈眼中那团被压得死死的火,重新亮了。

他们谁也不知道,这三日之后会发生什么。

他们谁也不懂,萧宁到底在赌什么。

可他们知道一点。

——那个白衣立在三十万铁骑前的人。

不会说一句没有把握的话。

赵烈抬手,狠狠一握缰绳。

声音沉稳而决绝:

“好。”

“三日。”

“我们就在此处。”

“不动。”

“等陛下翻局。”

风声呼啸。

雪幕茫茫。

众人整齐立在坡上,身影如刀立雪。

无一人退。

无一人疑。

他们谁都不知道三日之后会发生什么。

但他们已经押上自己的命。

去等。

去信。

雪越来越大。

天地像被完全吞没。

而那座被三十万铁骑围住的城。

仍静静立着。

仿佛——

在那里。

有人也在等。

……

风雪在军营之间翻涌,如同在无声地咬噬着所有的帷幕与旌旗。

拓拔焱从外侧巡营回来,甲胄上覆着薄薄一层雪霜,边缘被寒意冻得发白。

他步入中军大帐时,帐内火光正旺,照得拓跋努尔的侧脸锋棱分明,宛如一块被铁与战火锤炼过无数次的冷岩。

拓拔焱拱手行礼。

“回大汗。”

“营中三路布防已经稳固,南线重骑在外,步卒与弓手次列,粮秣与辎重按昨夜既定方式前移一成,随时可作持久围困。”

拓跋努尔微微颔首。

“平阳城中呢。”

拓拔焱沉声答道。

“无动静。”

“无火光暴起,无人试探,无使者来往。”

“城门自始至终未曾开启半寸。”

拓跋努尔听完,只是将手中烤熟的骨髓轻轻敲在盘上,发出一声略显沉闷的声响。

“很好。”

“让人继续盯着。”

“盯住他们的一举一动。”

“不要让那城内的任何人,走得出来。”

火光跳动,照在他面上,像是把那份笃定的杀意烙得更深。

“是。”

拓拔焱俯身应下。

拓跋努尔又道。

“他们不出,我们便不入。”

“等他们自己饿。”

“等他们自己乱。”

“等他们撑不住为止。”

那语气极为平静。

平静得仿佛不是在杀人,而只是在耐心等待一锅肉慢慢炖熟。

拓拔焱退到帐侧,却没有立刻离开。

风雪拍打大帐,发出沉而密的声响。

他在心中回想今日所见。

平阳城,静得不像城。

没有调度声。

没有兵卒换防。

甚至没有一点被困围时应有的骚动。

太静了。

静得有些不对。

静得像是刻意。

静得像是——有人在等他们看。

拓拔焱抬眼,望向高处帛帐上方若隐若现的火焰光影。

他心底那一丝细小的想法,开始缓慢地、再一次地浮现出来。

若城中真无人可战。

若萧宁所做的一切,不过是为了让他们不敢进城。

若这一切的局面,本就是那人亲手铺开的。

那么。

萧宁真正要的是什么?

拓拔焱在心里问出这句话时,自己都察觉到声音像是从很深的地方传出来的。

那不是怀疑。

那是底意识在提醒。

拓跋努尔让人继续布防,不急攻城。

三十万铁骑围住一座空城。

从兵法上看,这确实无懈可击。

无论萧宁是否在演戏,只要时间过去,城内自然崩溃。

这是最稳当的解法。

却也因此——最容易被利用。

若萧宁赌的不是守。

不是耗。

不是等援军冲城解围。

而是——

逼他们自以为稳。

拓拔焱的指尖微微收紧,指节在掌心处绷出白色的弧度。

他开始反复回忆那位白衣立城前的画面。

不是胆。

不是傲。

而是……

一种极深的,甚至近乎残酷的清醒。

那种人,不会做无把握之事。

更不会把性命赌在别人“可能会看不穿”的演技上。

所以。

必然还有下一步。

必然还有他们没有看到的棋。

必然还有一个正在逼近的力量——

只是他们尚未觉察。

拓拔焱抬头,看向帐门外那漫天风雪。

他的眼神不自觉变得锋利。

“若萧宁的目的不是守城。”

“而是要让我们以为他在守城。”

“那么——”

“他真正想动的,不在平阳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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