茶几已经清空。
林兑卿单手提箱子,将箱子轻放上去。
她指尖自提手松开,提手落下咔一声,贴回箱体。
檀木箱子,百宝嵌,十二寸高。
她把箱侧缓缓放下。
很细微的,转轴的声音。
自箱内抽出一只抽屉,正方的檀木盒,十来寸大。
檀木盒边线起棱,棱缘缠枝海棠填淡黄色螺钿,金色螺钿。
似细金覆水,随角度一寸寸流光,一层澹澹金雾。
盒盖向上开合,开到位时一扣,两边和盒体一样颜色的缎带,
深黛丝绒铺底。
一件,称之为首饰的,首饰,安置于卡位。
只能讲这一件首饰,是上午司赢中要孝敬林兑卿一桌子的,十分之一。
苏董一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好,就脸上飞了红,大概是讲太贵重了不能收下。
苏董连声说着,她赶忙要把盒子合起来。
林兑卿手一托,她托住了她手臂。
林兑卿半跪在苏董面前,她重心轻轻后移半寸,肩线自然降下去。
林兑卿全然心悦诚服的姿态,她的长裙,铺在地面上。
长幼有序,林兑卿对苏董严格遵从尊卑秩序。
宋庭庸站在旁边捧着西瓜吃,见怪不怪,他妈妈比较害羞。
苏董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好了,也不知道苏董在忙些什么。
苏董柔然的笑声,林兑卿柔和的解释。
林兑卿手里夹着两只手套,她丢给秦绥蓁一副手套。
秦绥蓁接了,她目光定在远处,抿了抿唇。
秦绥蓁那一盒还没开,她那盒是,龙珠,没镶嵌,
她戴个手套是要把珠子镶在哪里不成。
苏董要扶林兑卿,林兑卿顺势起一寸,又落回原位,她非常从容的笑容。
宋庭庸站在旁边啃着西瓜,他眉梢神色很柔和,意犹未尽。
很有意思。
宋董宋庭庸这样做决策,他家于林兑卿家而言,已失去任何利用价值。
他家于林兑卿而言,再没有任何利用价值。
或许还有一点价值,林兑卿家能把他家某些价值榨干,丰盈自己。
一类讲究无利不往,人都很忙,没利往它干嘛,这类少见。
一类讲究有利且有情,很多,解端颐那边也是这样子,一个整体。
一类,管它什么利不利情不情,做什么全看心情,
没有斗争绝不参与,必须要求有斗争才参与,司赢中司与京。
还有一类,讲究无利且有情。
情的规模再大,它也不可能和利的规模比肩。
溪流是溪流,汪洋是汪洋,两个不同种类的东西。
林兑卿状似这一类。
他家某一年遇贵人,在那之后。
又有多位形似贵人,连番登场。
直到那一国家事情都已告一段落,
还有形似贵人在他家面前现身。
林兑卿可以一只见面礼对他家出手阔绰,这正好是情的量。
其它正事,林兑卿可以聆听他家的诉求。
他家只能对林兑卿表达诉求,他家已完全做不到要求林兑卿满足他家诉求。
今日这番场面,运势弄人。
沙发很长,秦绥蓁和苏董坐同一侧,苏董瞧不见秦绥蓁神色。
秦绥蓁窝在沙发一角,她双手捧着茶盏。
秦绥蓁意犹未尽的笑容,她眼里锋利幽暗的光芒,直直盯着宋庭庸。
宋庭庸浅淡戏谑的笑容,他与她视线交汇。
深蓝丝绒手套,内掌藏蓝色麓皮,林兑卿直身立着正往自己手上戴手套。
宋庭庸抬眼,他神色一寸不让,“摘了。”
林兑卿瞥了他一眼,她失笑笑了笑点头,她同苏董讲,“这是我爸爸妈妈托我带来,带给您的,聊表心意。”
宋庭庸神色柔和许多,他凑近了几步,垂着眸子目光落在桌上盒子。
宋庭庸抱臂而立,他空着的那只手在半空一划,“拿就用手,别戴手套。”
宋庭庸切蛋糕,分在小碟子里,他来回上蛋糕,林兑卿给他们家订的。
光看都能看出来国人蛋糕店做的蛋糕,这很正常,洋人做的蛋糕除非非常会吃,一般随便订,会很难下口。
林兑卿依旧端坐西侧沙发单人坐,身姿端直,黑色长裙。
丝绸光泽的黑色长裙硬挺裙摆在她身侧堆起,她双腿叠在一起斜在一侧,脚踝搭在一起。
林兑卿兴致盎然,她前倾身子,侧向苏董,
“苏董苏董,宋庭庸在我们这儿,可有富二代作风了,我给您学。”
桃桃姨磕着瓜子目光转向了林兑卿。
“给苏董打电话,宋庭庸喊...”
林兑卿笑着说,她手停在自己脸侧作以打电话手势,
“妈我要开马!”
苏董不好意思垂头乐了,她低垂着头,手背贴在自己额头。
林兑卿话音一落旁边秦绥蓁都快笑死了,和上午那桌差不多的情况,共同经历以至于有这么好笑。
“朋友一块儿吃饭,宋庭庸往那儿一站就喊...”
“都给我闪开!我爸是董事长!都往里边儿坐!”
“这话怎么说的?不应该想往里边儿坐吗。”
桃桃姨是开怀大笑,让人满耳只听得桃桃姨,“哈哈哈哈哈!”
“站我们朋友家阳台,站人家阳台对着对面儿好几栋楼喊...”
“咱家还差它一千五百万美金吗!”
秦绥蓁笑得手机都掉了,她坐起来低头捡手机。
桃桃姨的笑声,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!”
秦绥蓁轻笑了下,她举着茶盏刷着手机,含笑抿唇,“一千八百万。”
林兑卿也笑着,“对,好家伙,你要喊你站自己家喊,我们朋友那块儿没几个洋人,对面整栋楼都听见一千八百万美金。”
“我去大哥,你站别人家,对着好几栋楼喊?”
“一千八百万!一千八百万美金!
“x佛!x佛!至少也是个x佛儿!”
又给苏董整不好意思了,苏董垂着头一个劲地乐,乐着眼刀就往宋庭庸那处递。
“开玩笑的。开玩笑。”林兑卿笑着说。
“还有一个特点。
“大方。”
“每次吃完饭要结账嘛。”
“别打啦~别打啦~让洋人看笑话啦~让他掏!”
“你不让他掏!他好歹打死咱们几个!”
“我刚加入他们那会儿,就有人跟我说,你可以跟宋庭庸过不去,但你不能跟宋庭庸结账这种事儿过不去。”
宋庭庸右臂环臂在身前,左臂小臂支着手背贴在鼻尖,他垂着头笑。
桃桃姨的笑声能把房顶子掀开来,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!”
宋庭庸架着的腿抬了一下,又放下来,“桃桃姨...”
宋庭庸吸了口气,“桃桃姨我耳膜痛。”
桃桃姨笑得不行了,抬头看了宋庭庸一眼。
两秒钟寂静。
桃桃姨忽然翕出一气,桃桃姨低头迅速抬胳膊往宋庭庸肩上一搭。
一阵震天响一般的笑声。
宋庭庸被桃桃姨搭得摇了一下垂下头去,原本左手手背贴在鼻尖,他翻手开始揉脸。
宋庭庸单手揉着脸,他一抽一抽笑得厉害。
宋庭庸要过去,他手里托着个盘子。
桃桃姨站在厅里,宋庭庸站在桃桃姨身前。
宋庭庸笑得直不起腰来了,他一直起腰就弯腰笑。
宋庭庸对着桃桃姨,他笑得跪到地上去了,盘子在他手里。
桃桃姨低头看着,桃桃姨唇线上扬,一双酒窝显现又消失。
桃桃姨双手背后,面朝着苏董,“这怎么一回事儿。”“你看你儿子一看见我就笑成这样儿。”
苏董望了一眼宋庭庸,苏董冷眼开口突然呛出一声。
苏董是宋庭庸的妈,这两个人笑容姿势一模一样。
苏董右臂环臂在身前,左臂小臂支着单手捂着脸,苏董垂着头一抽一抽地乐。
宋庭庸挣扎抬手作停,他笑着说,“让我给盘子放回去。”“我给盘子放回去。”
铁门缓缓开启。
进来三台车。
透着玻璃幕墙看。
三台车停在地面上。
厅内笑声和话头减都弱了些。
巧合似的,热闹被拢住,声响一并静了下来。
三台车,两台车颜色一样,只有其中一台车有人下来。
只下来了一个人。
桃桃姨在厅里遛着,散步呢,她忽然停住,她四周看了看。
桃桃姨顺着玻璃幕墙边宋庭庸朝向望过去一眼。
桃桃姨背着手,摇头晃脑,桃桃姨继续遛。
外面解端颐身影被一棵未装饰的圣诞树挡住,他正往廊桥那边去。
宋庭庸的目光顺着那道影子过去,他身形也跟着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