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实际上,我们是需要为人员寻找一个出口。”
“生产力本身是不需要出口的,因为生产力只不过是一个抽象的概念。”
“它依附于物质、依附于生产资料而存在。”
“当生产资料消亡时,生产力也随之消亡。”
会议室里,林序坐在最中间,神情严肃地讲道:
“所以基于这个原理,我们需要处理的主要矛盾也就出现了。”
“我们总说,被淘汰的是落后的生产力,是落后的产业结构。”
“但事实上,真正被淘汰的,是一整套由旧的生产资料构成的复杂体系。”
“这套体系内,既得利益者投入了大量资源、大量成本,用来换取他们的社会地位、经济收益。”
“但现在,他们的一切利益、一切地位都被清空了。”
“所以,这才是问题的根源。”
“骚乱并不是来自于短期利益受损-——事实上,在多种方案协同作用下,你基本很难找到一个真正的利益受损者。”
“现在的情况同样已经说明了这一点。”
林序敲了敲桌子,屏幕上立刻显现出智云通过多方信息收集和分析,整理出来的“大规模骚乱”的表征。
“大规模破产,但资产强制执行案例并未上升。”
“大规模失业,但并未出现新的生活困难人群。”
“大规模的骚乱,但几乎没有观察到因骚乱导致的武力冲突、人员那伤亡报告。”
“这并不仅仅是国内的数据,而是全世界所有国家综合后的数据。”
“事实证明,这次的骚乱是克制的、是有底线的。”
“而底线的根源就来自于,绝大部分人都清楚地知道,自己的实际生活水平并不会因为这次的产业升级而降低。”
“恰恰相反,后续‘黑箱体系’发展成熟之后,每个人甚至可以平等地获得一次飞跃。”
“所以,他们是不会愿意去破坏这样的预期的。”
“所有的骚乱,最终其实都指向一个目的。”
“既得利益者希望维护自己的超然地位,而普通人则希望依靠这个机会在新世界中获得与既得利益者相同、或者更高的地位。”
“所以,我们要做的就是,给他们这个机会。”
他的话音落下,会议室内的众人纷纷点头。
但屏幕上,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却举起了手。
发言权限立刻交到他那里,轻轻咳嗽一声后,他开口说道:
“但这非常反直觉。”
“据我们所知,在黑箱体系建成之后,人类极有可能在真正意义上进入共产主义阶段。”
“在这种情况下,不说完全的、彻底的平等,但在物质上的平等是绝对可以实现的。”
“因为黑箱体系迭加超光速航行技术,带来的生产力是完全溢出的——无论此后的人口规模是多少,无论人均消耗是多少,资源都是溢出的。”
“既然如此,去追求高地位的目的是什么?”
“当资源完全溢出时,资源分配不均匀也就成为了一个伪命题。”
“这样的逻辑下,追求高地位完全就是.盲目的吧?”
“这是个社会学问题。”
林序摇头道:
“我没办法在社会学理论方面回答您的这个问题,因为从理论上看,您的判断确实是准确的。”
“但问题是,现实已经证明了,这个世界上的绝大部分人是存在盲目性的。”
“他们并不能看到更远的未来,也没有耐心去等待黑箱体系完全铺开后的结果。”
“哪怕只需要三年,世界就会彻底改变,他们也会希望在这三年中,是处于更高层级上的。”
“我们没有任何办法去改变这种盲目性,无论我们在现实的、物质性的世界的能力有多大,都没办法简单地去改变人的意识。”
“除非,我们使用跟舰队类似的记忆烧穿方案。”
“但这个记忆烧穿方案的弊端已经被证明了,同时,这个方案的推广,也必然会导致更大规模的骚乱,对吧?”
“是的.”
老人缓缓点头。
沉默几秒后,他开口说道:
“所以让我感觉到最荒诞的是,你提出的这个方案似乎并不是一个‘改动经济基础来解决问题’的方案,而更像是”
“一次大型的、社会性的心理疏导?”
这话说完,林序的眼神立刻亮了起来。
社会性心理疏导?
这真的是一个非常准确的表述。
因为,在物质上,这个世界距离最终形态已经非常近了。
但与之相对的,在精神上、在文化上、在意识上,这个世界却还停留在“高维时代”之前。
技术把文化狠狠地甩在了后面,二者的不匹配也导致了社会的割裂。
最终的结果,就是现阶段这个世界面临的各种非理性问题。
其实,逆流的设计中一开始也有针对这部分问题的策略,可就像江星野所说的,一切都来得太快,所以哪怕是此前预想的最激进的策略,都变得保守了。
鸿沟已经诞生,而要填平鸿沟,就需要纯粹的、文化心理上的猛药。
心理疏导
“我们其实可以在内部,把这个名字定位项目的名称。”
“我提出的全员参与支援舰队的方案只不过是抛砖引玉的一个例子,但在‘社会性心理疏导’这个大前提下,我们其实是可以制定出更多的、复合型的策略的。”
“在这些策略的引导下,社会文化可以得到迅速且有方向性的发展,只要突破文化-技术平衡的阈值,整个社会的纠错机制便会自然而然地运转起来。”
“到那时候,我们也就能摆脱‘技术崩溃’的困境了。”
“同意。”
林序的话音落下,此前提出疑问的老人第一个举手。
紧接着,一连串的回应声一一响起。
“同意。”
“我认为可行。”
“同意。”
初步表示态度之后,会议继续进行。
但这时候的讨论重点,已经从“底层逻辑是否合理”,转向了“是否具有高可执行性”。
“针对全社会范围征集志愿舰队船员这件事情听上去很美,但执行起来相当困难。”
“我们当然可以组织一次近似于‘高考’的全国性考试,可实际上,在现存的人口中,各项资源不平衡导致的能力水平差异、智力开发水平差异、身体素质差异、乃至于基本认知差异,都已经成为了定局。”
“我们很难设计一个纯粹公平的机制去筛选,最终的结果很可能是”
“强者恒强,弱者恒弱。”
“本身更强的个体会获得新的机会,而本身不够强的个体则会被筛选下来。”
“这一点是绝对无解的,因为筛选的周期不是一代人、几代人,有可能只是几个月、乃至几周。”
“在这几周之内.我们有办法达到绝对公平、同时兼顾效率吗?”
“如果不考虑效率,人为对筛选结果进行干涉,那这次的行动,岂不是变成了一种政治正确性的妥协方案?”
代表的话刚刚说完,始终坐在一旁没有开口的白墨立刻接话道:
“事实上,在当前情况下,哪怕是妥协方案,也是可以接受的。”
“这话说出来不好听,但却是一种非常现实的考量。”
“同时,在人工智能的加持下,效率的降低应该也可以控制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。”
“最后一点,我们认为的政治正确到底是不是政治正确呢?”
“这里的政治正确并不是像西方曾经的政治正确一样,搞LGBT那一套垃圾糟粕,我们只是需要进行一次补偿性分配。”
“我认为,综合来说,这样的补偿是可以被接受的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