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时分，最后一束高强度摄影灯“啪”地熄灭，摄影棚内瞬间暗下来，今天的节目宣传片拍摄结束。
黄壬萱从电视台大楼里走出来，高跟鞋敲在冰冷的地砖上，敲醒她已疲惫不堪的神经末梢。
她此时此刻只想一头扎进自己那个小小的、安静的公寓里，关掉所有声音，关掉整个世界，好好睡一觉。
然而，脑子里突如闪过一个念头，瞬间冻结了这份渴望。
她心里有预感，欧阳寰今晚可能会来找自己。
欧阳寰先前电话里焦躁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：“壬萱，我们谈谈，我等你。”
这不是请求，是通知，是欧阳寰不容置疑的、令人窒息的掌控感。
她太了解他了，他那份偏执的占有欲，他一定就在那里，守在她公寓的门外，她此时好像已经嗅到无法绕开的、带着腐朽气息的控制欲，等着将她拖回那个她拼尽全力才爬出来的泥潭。
回家？不行！
她现在还不能回家，她一定要躲着欧阳寰！
她几乎是本能地在电视台门口人流涌动的岔路口猛地刹住了脚步，硬生生转了个方向，汇入了与回家路线背道而驰的人潮。
霓虹灯开始争抢夜幕的领地，在她脸上投下变幻莫测的光影，明暗交替间，只映出一片茫然。
去哪里？她没有目的机械地迈着步子走，只想把时间拖得长一点，再长一点，直到那个等在门外的男人耗尽耐心，被夜色彻底吞没他。
城市的脉搏在她脚下跳动，橱窗里精致的商品模糊成流动的光斑，直到双脚传来隐隐的酸痛，她才惊觉自己停在了一个熟悉的路口。
她抬起头，那暖黄色的招牌在暮色四合中散发着一种近乎温柔的微光。她不知不觉来到了宋易兴开的那家店。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浮上来：也许……可以在这里坐一会儿？但是她想到先前在自己生日宴会上那一幕幕尴尬的场景……
她又犹豫了。
她在咖啡店门口再次踌躇起来。
玻璃门映出她模糊的身影，穿着拍摄时的精致衣裙，妆容在奔波后微微有些斑驳，眼神里透着一种连自己都厌恶的、无处遁形的疲惫。自从那场生日宴上的惊天丑闻——欧阳寰和陈欣怡偷情之事被撞破之后，她就像一个被剥光了扔在闹市的小丑。朋友间的关心，那些纷至沓来的慰问消息、小心翼翼的试探电话，都被她用沉默的砖石死死封在了心墙之外。
她不想解释，不想回忆，更不想面对任何带着同情或好奇的目光。
但是迟早得面对，没办法。
最终，身体里那股快要将她压垮的疲惫感推了她一把。她深吸一口气，还是推开了那扇沉重的玻璃门。
门铃发出清脆的“叮咚”声。店里独特香味气息立刻包裹上来。
“欢迎光……”吧台后正在擦拭咖啡机的宋易兴抬起头，看清来人时，最后一个“临”字卡在了喉咙里，随即，那张总是带着点慵懒笑意的脸上瞬间爆发出纯粹的惊喜，“壬萱？！”
他的笑容很大，很真诚，眼角的纹路都舒展开来，他放下手中的抹布，快步从吧台后绕出来，动作利落地拉开一张靠窗小桌旁的高脚椅。“快坐！真没想到是你！多久没见了？”他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雀跃，像是阴沉的天气里陡然照进一束阳光。
黄壬萱被他这份热烈的欢迎弄得有些措手不及，甚至有些狼狈。她扯动嘴角，勉强挤出一个笑容，在椅子上坐下，将那个沉重的通勤包放在脚边。“嗯…刚结束拍摄，路过这边。”声音干涩，带着明显的回避。
宋易兴在她对面坐下，隔着小小的圆桌，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。那目光是温和的，带着探询，却没有丝毫的压迫感。
他看到了她妆容下的倦色，他沉默了一小会儿，似乎在掂量着什么，然后，他用极其平常自然的语调开口，像以前见面，聊着最普通的日常：“什么拍摄啊？你最近…过得怎么样？”
宋易兴没有提那场生日宴，没有提欧阳寰和陈欣怡，甚至没有提任何与“那件事”哪怕沾一点点边的词语。他就这样轻巧地、不着痕迹地绕开了那个还在淌血的伤口。
黄壬萱垂下眼睑，盯着桌面上木头的纹路，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指甲边缘一点微小的倒刺。
“嗯……这个嘛，等日后哪天你有时间刷视频直播，你就知道了……”
她顿了顿，继续说:“我就…那样吧……最近过得还行。”她含糊地应道，声音很低。
自己还能怎样呢？天没塌，太阳照旧升起落下，日子在麻木的齿轮上一天天碾过。只是心里空了一块，风呼呼地往里灌。
宋易兴点点头，没有再追问。
他站起身：“喝点什么？还是老样子？拿铁？今天有刚到的埃塞豆，风味很特别。”
“嗯，老样子就好。”
宋易兴转身去吧台操作咖啡机。机器发出低沉的嗡鸣和蒸汽喷射的嘶嘶声，打破了两人之间短暂的静默。这静默并不尴尬，反而像是一种无声的默契，一种彼此心照不宣的体恤。他小心地守护着她摇摇欲坠的边界，而她，在这份小心翼翼的守护里，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安全感。
很快，一杯热气腾腾、奶泡细腻的拿铁放在了黄壬萱面前。她捧起杯子，小口啜饮着，宋易兴也给自己倒了杯水，在她对面重新坐下。两人之间流淌着一种平和的安静，只有咖啡店里低回的音乐和偶尔杯碟碰撞的轻响。
窗外城市的霓虹更盛，行人步履匆匆，属于夜晚的另一种喧嚣正在用另个方式宣告着它的繁华。
黄壬萱看着杯口袅袅升起的热气，目光有些失焦。也许是这片刻的安宁给了她一种虚假的勇气，也许是对陈欣怡背后混乱的、令人作呕的现状，还残留着一丝扭曲的好奇。
她的嘴唇动了动，声音不大，甚至有些飘忽，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水面：“陈欣怡…她最近，怎么样？”
话一出口，她就后悔了。
指尖猛地收紧，杯壁的热度甚至有些烫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