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音落下!
长街尽头,雨幕之中,一队队盔甲鲜明、刀枪如林的禁卫军重甲精锐,排着严整的队列,踏着统一而沉重的步伐,如同移动的铁壁铜墙,自雨雾中清晰地浮现。
“禁军都督府”、“禁卫军第一军”的猩红旗号在凄风冷雨中猎猎狂舞,整支队伍肃然无声,唯有甲叶碰撞与脚步踏地之声汇成沉闷声,转瞬便将府前广场及相连街巷围得水泄不通。
两队精锐甲士如利刃出鞘,踏着泥水,毫不费力地分开了混乱惊恐的人群,开辟出一条从街心直通台阶的通道。
若此刻有人能俯瞰整座南京城,便会骇然发现,内城九门、外城十八门、所有交通要隘、官仓武库、漕运码头,乃至那些往日门庭森严的勋贵府邸外围,皆已被顶盔贯甲、执锐擎旗的军士牢牢扼守。
这座惯于温软烟雨的江南都城,顷刻间被一股凝若实质的肃杀寒气彻底笼罩,再无半分往日的雍容肌理。
马蹄声“嘚嘚”,敲击着湿滑的石板,由远及近。
几名将领穿过通道,缓缓而至。为首一匹神骏的乌骓马上,端坐着一位身披山文甲、外罩猩红大氅的将领,面目冷峻,正是新任的东军都督府都督崔旭东。
其左右稍后半匹马身,一侧是魏国公徐弘基,他未披甲胄,只着一身麒麟纹公爵常服,乌纱翼善冠的帽翅被雨打湿,却丝毫不乱,神色端严里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振奋;
另一侧的灵璧侯汤国祚则面色复杂,锦缎官袍的领口已被冷汗濡湿,目光在甲士与士绅间游移,眼底尽是惊悸与庆幸交织的神色。
崔旭东在镇守府前十丈处勒马,战马人立而起,发出一声长嘶,旋即稳稳停住。
他并未下马,而是端坐马背,居高临下,如鹰隼般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每一张惊恐的脸,最后定格在那群已然魂飞魄散、挤作一团的士绅身上。
“本将,东军都督府大都督!钦奉皇命,总理南直隶、浙江、福建东南三省军务,节制境内诸镇兵马,提督南京京营戎政,专司整饬地方卫所、督办江南新政!”
“今奉陛下明旨,率天子亲军入城,整肃江南卫所百年积弊,接管南京内外城门及所有漕仓储备防务!弹压地方不法,肃清乱党余孽!”
他随即声调猛地一沉,如同惊堂木拍下:
“天子旌旗在此,王命剑悬于顶——”
“尔等草民,见钦差、见王师,为何不跪?”
最后四字,声若雷霆炸响,裹挟着凛然杀气,掀翻了在场所有人最后强撑的胆气与尊严。
那些本就腿脚发软的士子、仆役,乃至众多平日养尊处优的士绅,再也支撑不住,“噗通”、“噗通”之声连绵响起,成片成片地跪倒在冰冷污浊的泥水之中,头颅深埋,瑟瑟发抖。
马背上,魏国公徐弘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。
他目光复杂地扫过台下那些往日里与他诗酒唱和、同气连枝,如今却狼狈不堪、面临灭顶之灾的“旧相识”,脸上虽极力维持着勋贵应有的庄重与疏离,但眼底深处,却掠过一丝难以抑制的灼热与兴奋。
权力场上的站队,从来冰冷而残酷,一步天堂,一步深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