库门打开,火把光芒涌入,映照出里面堆积如山的银锭,成箱的制钱、以及码放得整整齐齐、黄澄澄的金叶子在火把下泛着冰冷的光,而这还只是明库。
“给我彻底地搜!地面、墙壁夹层、庭院假山、后园池塘,哪怕掘地三尺,一处也不许遗漏!”带队百户厉声道。
很快,在书房密室暗格中,起出厚厚的地契、盐引、钱庄票据;在后花园太湖石下,掘出数坛埋藏的金银珠宝。
负责登记的文书手不停挥,额角见汗,清单越列越长。女眷被驱赶到偏院看管,她们的贵重首饰、绫罗绸缎被一一清点封箱。
昔日堂皇的府邸,转眼间被翻检得一片狼藉,如同被暴风席卷。
各地的士绅家族也没有幸免于难,苏州,山塘街,阊门内申氏大宅。
苏州申氏,累世簪缨,与松江董氏、徐氏并称江南三大望族。宅邸连绵数巷,亭台园池之盛,甲于吴中。
这一天,这座园林艺术的精华之地,却迎来了不速之客。
一阵蹄声如雷,大队骑兵飞驰而至,瞬间封锁宅邸所有出口,更有小队沿围墙巡弋。
锦衣卫缇骑下马,手持长刀,与申家蓄养的上百护院家丁对峙于仪门之前。
这些护院家丁多身材魁梧,手持棍棒刀枪,面色惊怒交加,堵住门口,虽摄于官兵威势,却仗着主家往日权势与人数,不肯轻易退让。
“申用懋勾结乱党,谋逆证据确凿!尔等速速退开,否则,以同谋论处,格杀勿论,祸及家族!”锦衣卫一名千户拔刀怒喝。
看着这帮士绅无动于衷,那锦衣卫千户眼神一冷,“负隅顽抗者,一个不留!杀!”
然而,乌合之众的血勇,在久经战阵、配合默契的朝廷精锐面前,不堪一击。锦衣卫结阵前推,刀光如雪,身后弓弩手在后,射出一片箭雨。
不到百息,抵抗被粉碎,仪门前精美的雕花砖石地上,横七竖八倒下了数十名家丁护院,鲜血染红了名贵的太湖石与地面。
申氏百年积累,富可敌国。粮仓里堆满陈米,足够数万人食用数年,皆是盘剥佃户、操纵粮价所得;银窖中白银何止百万两;专门存放古董字画的“积宝阁”,内藏宋元名家真迹无数,商周彝鼎罗列;
此外,登记田产店铺的契书,竟需用数个厚重的木柜方能装下,其产业遍布苏、松、杭、湖等膏腴之地,每一寸土地都浸透着寻常百姓的血汗。
松江府,华亭县,松江徐氏
常州府,无锡王氏。
......
类似场景,在数十个大小州府同时上演。从南京的勋贵云集之区,到苏州的繁华闾巷深处;从松江的棉布交易重镇,到常州的运河航运码头……到处可见鲜衣怒马的缇骑呼啸而过,到处是甲胄森然的兵士持械肃立。
往日代表着权势与财富的深宅大院、园林别业,此刻纷纷在铁蹄与锁链声中颤抖。
往昔那些象征着无上权势、深厚文化、惊人财富的深宅大院、精巧园林,此刻纷纷在沉重的撞门声、惊恐的哭喊声、兵甲的碰撞声以及查封物件的登记声中,褪去了光环,显露出在绝对暴力面前的脆弱与不堪。
一桩桩隐匿的罪行随之曝光:欺隐田亩、转嫁税负、私设刑堂、放贷逼死人命、勾结胥吏颠倒讼案、乃至暗中交通海寇……皆在搜出的密账私信中无所遁形。
当一箱箱查封物品被贴上封条运往指定官库,当一串串涉案人员被铁链锁拿,押入囚车,整个江南士林乃至民间,都感受到了一种天翻地覆般的剧震。
持续了百年的某种秩序与平衡,在年末,被来自京城、代表着皇权的铁腕,以最直接、最暴烈的方式,彻底击碎。
江南的天,在新旧交界之际,彻底变了颜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