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兽人督军格鲁姆的审判,来的非常迅速。
这家伙的身体是真的扛不住了,不处置的快一点,怕是就要死掉了。
瀚海领这边对其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急救,但是你要说拿出巨大的代价去维持他的生命,陈默也是不愿意的。
不管在繁星世界还是蓝星世界,救命的药物都是稀缺资源,也就是领主和精灵关系好,才能阶段性的获得一部分此类药品的补给。
用到这么个家伙身上,太浪费了。
那就只能抓紧时间了。
所以,尽管南部平原上的战斗还在继续,北方兽人部落仍在蠢蠢欲动,但是陈默依旧动用了相当大一部分人力物力,在黑鬃岭的獠关废墟之前,搞起了这场公审大会。
位置选择在这里,因为这里有着此前“长牙”部落留下的,数量庞大的兽人苦工和人族奴隶,他们是本次审判最主要的观众,也是瀚海领想要唤醒和争取的对象。
身后破碎的獠关关墙,象征着瀚海领的强大武力,正是这一场公审大会最好的背景板。
黑鬃岭这里,算是全员出动,脸色阴沉的加仑旅长,顶着已经两天没合眼的,满是血丝的眼睛,在獠关遗址前来回巡逻,安排警戒。
没错,加仑升职了,从瀚海防卫军第一加强团的少校团长,变成了瀚海防卫军第一旅中校旅长,但是他依然很不开心。
因为在这场盛大的战役中,防卫军被落下了。
在彻底击溃“长牙”部落兽人之后,面对此地的几十万俘虏,仆从,苦工,奴隶,毫无疑问必须留下一支部队来镇守,避免外部兽人叩关,内部间谍生乱。
马卡加的第一旅不可能,那是野战主力,打完野猪兽人的第二天就拔营南下,投入到新的战场中去了。
原来的仆从军更不可能。
把他们放在这里,不仅不能指望他们防住敌人,甚至还得安排力量防着他们。
前线指挥部在陈默领主的指导下,对部队结构做了紧急调整。
将哈蒙率领的,主动投降的仆从左军,和被左军攻击之后被迫投降的仆从右军进行了交叉混编,其中以左军为主成立了临时的反正军,也就是后来的“归义军”。
这支部队被拉了出去,负责保护海族的登陆滩头阵地。有浅水炮艇的“保护”和“配合”,出不了什么大乱子。
而被抽调出来的一部分左军,被并入了加仑率领的瀚海防卫军第一加强团,编制扩大成了防卫军第一旅,负责黑鬃岭的对外战争防御和对内治安管理。
这让加仑满腹的委屈无处申诉。
攻打獠关,结果第一旅发了炮,归义军倒了戈,自己就练了一趟折返跑。
现在第一旅去打兽人主力了,归义军去搞战场守护了,自己被丢在这里看守俘虏……
这旅长升了有什么意义?
但是有没有意义先摆在一边,公审大会的指令出来,工作量可一下子拉满了。
来自海螺口的渔民、来自玄水城的工匠、来自幻焰江沿岸的农夫,来自黑沼泽附近的猎户,被解救的矿工,刚释放的战俘……
还有那数量最为庞大的,此前永远只能像最低阶的蠕虫一般苟活,佝偻在阴暗潮湿的地窖中,背上踩着老爷们大脚的兽人苦工和各族奴隶。
他们穿着褴褛的、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粗麻或兽皮,许多人的手脚上还有长期佩戴镣铐留下的深色印记和厚茧,在士兵的引导下,一排排站在划定的区域里,大多数低垂着头,习惯性地缩着肩膀,连四处张望都只敢偷偷摸摸,仿佛这样能减少一些自己的存在感。
在兽人部落里,惹眼,就是找抽!
如此庞大的群体熙熙攘攘的裹在一起,瀚海领还不得不从玄水城抽调了一整套的行政管理团队,来维持黑鬃岭的秩序。
当兽人督军格鲁姆被押出来的那一刻,整个广场沸腾了。
兽人作为一个以宗教和军事立族的势力,主要包含两套上下尊卑体系,一套是萨满巫医这一类的先祖神职体系,另一套就是应用于军队中的军职体系。
从奴兵、辅兵、战兵、牙兵,到十夫长、百夫长、千夫长、万夫长,基本就已经囊括了绝大部分兽人部族的部队结构。
而再往上,才是督军,领主,兽皇这三级军事统帅。
也就是说,格鲁姆放在荒原之上,至少是一方大部落酋长级别的人物,放到白鹿平原,称作是平原兽人第一统帅也不算夸张。
在过去,或者说就算在如今,这都是高高在上的,平原兽人们必须抬头仰望的存在。
现在,格鲁姆就这样被五花大绑,在一个兽人战士,一个人族战士,一个矮人战士,一个半兽战士的押送下,推上了高高的审判台。
被邀请观礼的法雷尔轻轻摇了摇头,低声和身边的神官咕哝了几句。
“象征意义真强,瀚海领的领主,特别喜欢玩这些小花招……”
“有用就好了啊,这种心理暗示效果还是蛮强的。”
“这就是那位领主经常挂在嘴边的各种族大团结是吧,啧,这不是还缺了精灵吗,精灵和瀚海领主的关系那么好,怎么没上台?”
“呵,就是因为精灵是这位领主的铁杆盟友,才不需要出现!”
“……”
“我说,别小看这群兽人,几百年的统治下来,这种惯性哪里是一两天能解决的了的。”
“喏,你看,好戏要开场了……”
没错,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,场中发生了巨大的变化。
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舞台,瀚海领在原本獠关的废墟之上,利用坍塌的城墙和土石,搭建了一个四米多的高台。
苍蓝的天空和青灰的大地之下,台前是无遮无挡的,光秃秃的关前平野,此刻挤满了密密麻麻的各种脑袋;台后是塌陷了半截,中间露出巨大豁口的獠关遗址,关墙上插着一排排瀚海领的红旗。
当格鲁姆被架上了高台时,前排的某些兽人苦工和人族奴隶,忽然发出了几声含糊不清的呜咽和低呼,那声音里混杂着恐惧、敬畏,以及深入骨髓的某种奴性。
然后,第一个兽人苦工跪了下去。
那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族,头发花白,背脊因为长年的劳作和鞭打,似乎已经无法挺直。
他跪下时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,看起来居然有些行云流水的味道——双膝几乎同时着地,发出“噗”的一声脆响,似乎连如何跪出最大的声音都练习过许久。
老头上身随即伏低,额头紧紧贴向冰冷的地面,枯瘦的手掌平摊在尘土里,左右对称,到头部的距离也分毫不差。
那是一个在无数个日出日落中,重复了千百遍的动作,早已成了肌肉记忆的一部分。
这一清脆的响声,如同推倒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击,紧接着是第二个、第三个……十几个……几十个……
如同潮水漫过滩涂,成片成片的兽人和人族跪伏下去。
这些底层兽人一脸干巴巴的苦相,看上去连獠牙都没什么光泽,他们粗布裹身,骨节粗大的手撑在尘土里,深深的低下头去,枯草般的头发潦草的遮盖着头顶,额头已经紧紧的贴在了地面上。
娴熟的姿势似乎早已融进了骨髓,成了一种与生俱来的条件反射,他们甚至没有思考,只是当兽人督军出现在高处时,脊椎便自行弯折了下去。
还有那些人族奴隶。
他们大多衣衫褴褛,面黄肌瘦。当看到前排黑压压的兽人匍匐下去时,一种源自求生本能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们,身体比大脑更先做出了反应,于是双腿一软,也接连矮了下去。
无声的浪潮以一种稳定而夸张的速度向后方扩散。
那些挤在后排,伸长着脖子的人,那些矿工、渔民、农夫、降卒,其实并未看清发生了什么,只是看到前面黑压压的人头一片接一片地矮了下去,如同被无形的镰刀齐刷刷割倒的庄稼。于是,他们也跟着跪了下去。
反正天天跪的,跪了总没有错的,谁知道不跪的,会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!
很快,审判台前那原本人头攒动的庞大场地上,一大片一大片的“塌陷”了下去,只剩下稀稀拉拉一些瀚海领的士兵、来自玄水城的行政官员,还突兀地站立在这片“海洋”之中。
他们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,还有自心底透出的巨大恐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