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屁!”肖绰的声音平板无波,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的实验结果。她甚至没挪步,雨水顺着裤脚淌落。“自导自演!”她目光扫过他肩头染血的绷带和打着夹板的腿,“你丫的命挺大。”
轻描淡写的几个字,如同淬毒的冰锥,狠狠扎进祝一凡的心脏。怒火瞬间压过剧痛,烧得他眼前发红。
“老祝,别装了。我们目标一致,都是找到青禾。”肖绰打断他,语气依旧平板,“你确定,这伤还要继续装下去?”
祝一凡一怔,混乱思绪被这突兀的问话打断。肖绰匆匆现身,必有关青禾线索。
肖绰的目光离开祝一凡的脸,似乎对他的盘算毫无兴趣。她伸出右手,同样戴着黑色薄款战术手套,手指修长灵活。探入雨衣内侧口袋,动作稳定精准。取出的是一个比手机略厚的黑色电子仪器,屏幕暗着,边缘磨损严重。拇指在侧面隐蔽凹槽一按,屏幕瞬间亮起,幽蓝的光映亮她半边冷峻的脸。
屏幕上并非图像,而是复杂、快速滚动的加密数据流,夹杂着祝一凡也看不懂的字符标记。肖绰目光专注,指尖在仪器侧面的微型按键上迅捷无声地操作着,似在核对或输入。
仪器发出细微如昆虫振翅的嗡鸣。
祝一凡屏息,疼痛愤怒暂时被更深的疑虑压下。这设备远超他用过的任何一款…应该是老美的最新款设备,她在确认什么?
七八秒后,数据流停止,屏幕中央弹出一个简短的绿色文字框,闪烁,旋即熄灭,归于漆黑。
肖绰干脆地将它收回雨衣深处口袋。她重新看向祝一凡,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极其细微、难以察觉的凝重,如同平静冰面下骤然涌动的暗流。“国际刑警总部,三小时前接到一份最高密级线报。”肖绰开口,声音依然冷硬,语速却快了一丝,“数据交叉验证过,可信度超九成。”她略顿,目光如探针刺入祝一凡眼底,一字一句,清晰无比:“青禾,并非主动逃跑。”
果然!
祝一凡的心脏猛地一沉,像被无形的手狠狠攥紧。
肖绰捕捉到他眼中的震动和茫然,继续道:“她在被追杀。对方极度专业。目的只有一个,”她微微眯眼,寒潭般的眸底掠过一丝冰冷锋芒,“灭口。”
“灭口?!”祝一凡失声,扯动伤口一阵痉挛。冰冷的震惊瞬间淹没了他。追杀?灭口?谁?归墟余党?还是…一个模糊可怕的念头闪过,他本能地不敢深想。
“为什么?”他嘶哑问道,声音带着不自知的颤抖。
肖绰没有立刻回答。她向前无声地迈了半步,车内压迫感陡增。她从雨衣另一侧袋里取出一件东西---通体乌黑、线条流畅的****。它躺在战术手套的掌心,幽暗的光泽仿佛能吞噬灯光。
她垂下眼帘,左手拇指指肚以一种近乎仪式感的稳定,缓缓地、反复地抹过冰冷锋利的刃口。每一次擦拭都带着奇异的专注,似在清除无形污垢,又似无声的思考。
锋利的刃口偶尔反射出一道令人心悸的寒光。
“我想,她手里,”肖绰终于开口,声音冷冽如她手中的匕首,“应该握着足以让某些人彻底完蛋的东西。”她抬起头,目光再次锁定祝一凡,锐利如刀,“证据。指向性极强的证据。关于盐渎市局内部,”她刻意停顿,语气如重锤砸下,“某个,或者某些,位置相当高的内鬼。”
“内鬼?!”
这两个字如同惊雷,在祝一凡被剧痛和失血折磨得昏沉的脑中轰然炸响。信息量太大,冲击力太强,几乎让他眼前发黑。关青禾被追杀本就透出怪异,说盐渎市局有内鬼…并非绝无可能。
他下意识嘶声道,虚弱的声音带着被背叛的刺痛,“盐渎市局?会是谁?!”
“就在你躺在这里调情的同时,”肖绰毫不留情地打断他,唇角勾起一丝冰冷至极的弧度,充满嘲讽,“我们向苏省警方提交了这份线报和初步关联证据,申请权限要求接手并主导此案后续调查时…”她又缓缓擦拭了一下匕首刃锋,动作轻柔如情人抚摸,却透着刺骨杀意,“对接我们的盐渎市局高层,以‘案件性质特殊,需优先本地侦办,防止信息混乱导致证据链污染’为由,用最高权限,正式拒绝了国际刑警组织的介入请求。”她将擦拭完毕的匕首在指间灵巧一转,锋刃划出危险的寒光弧线,稳稳握住。
“效率之高,态度之强硬,远超寻常流程。”她盯着祝一凡瞬间失血的脸,声音压得更低,字字如冰珠砸地,“老祝,你觉得他们在害怕什么?或者说,在保护什么?”
祝一凡目光凝滞,浑身冰冷,伤口剧痛仿佛麻木。肖绰的话像无数冰针,刺穿了他固有的信任。高层强硬拒绝?效率高得不正常?害怕?保护?内鬼?冲击让他大脑混乱。寻求反驳的理由,肖绰的信息链条却冰冷坚硬得令人绝望。
关青禾握证被追杀…他们拒绝介入…这近乎就是印证。
保护伞!保护隐匿在警徽之后的内鬼!身份必然极高!强烈眩晕袭来,眼前阵阵发黑,胸腔翻腾着血腥与悲愤的恶心。他用尚能动弹的右手死死抓住担架冰冷的金属边缘,指关节用力泛白,失血的指尖刺痛远不及心中骤然崩塌的信任废墟带来的痛楚。他猛地抬头,充血的眼布满骇人血丝,死死盯住肖绰毫无表情的脸。
“所以…”他喘息着,声音嘶哑如破旧风箱,每个字都带着血腥气,从剧痛心肺里硬挤出来,“老肖…你截停救护车…冒险现身…是因为…我们可信的人…已经不多了!”
“不多”这个词艰难出口,带着难以言喻的苦涩自嘲。危急时刻,竟被所属的系统背叛,何其讽刺!
肖绰看着他眼中那混杂痛苦、愤怒、绝望与最后挣扎的光芒,嘴角那抹弧度似乎加深一丝。她终于动了,靴底踩着积水,走向担架。
她停在担架边,眼光炽热地凝视祝一凡。左手依旧握着那柄乌黑的匕首,右手缓缓抬起,没有触碰他,只是将匕首那冰冷坚硬、带着金属寒气的刀柄尖端,隔着薄薄的病号服,不轻不重地点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正中心---心脏上方。
“除了可信的人不多…”肖绰的嘴角扯出一个刀锋般的弧度,“我还知道你这里…住着谁!”那张冰雕般的脸靠近了些,近到祝一凡能看清她眼中冰与火的纠缠。
她盯着祝一凡骤然收缩的瞳孔:“我会给你…必要的支援,或者掩护。从今天起,你我只单线联系。听着,前面就是关青禾的公寓。滚下车!去洗个澡,换衣服,理清头绪…然后,去找我们都要的那个答案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