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、
夜色迷离,湖跺市公安局大楼在阴影中矗立,肃穆中透着沉重的压抑感。张林的车带着刺耳的摩擦声,粗暴地刹停在后院停车场浓重的阴影里。怒火灼烧着他的神经,关青禾公寓行动的失败、关键人物祝一凡的逃脱、还有郑铮那看似巧合却处处透着别扭的轨迹---如同数条冰冷的毒蛇,死死缠绕着他的思绪。
他需要一个解释,一个足以浇灭心头怒火的解释。否则,他不知道自己濒临爆裂的理智会做出什么。
避开灯火通明的前门,他拐进了连接车库与办公楼之间的昏暗侧廊。仅有几盏应急灯散发出惨淡的幽绿光芒,脚步的回响在空旷的廊道里飘荡,如同他内心躁动不安的鼓点。他步履坚定,目标直指湖跺市局的核心办公区。
他是来质问的。
这里是郑铮的地盘没错,但难道就不在他的掌控之下?如果郑铮敢阳奉阴违,他不介意让湖跺市委知道,他们需要换一个公安局长了。
就在他即将转过一个堆满废弃文件柜的转角时,脑后一缕极其细微的风声掠过。一线刑警千锤百炼的本能让他脖颈肌肉瞬间绷紧,头颅试图偏转。
“砰!”一声沉闷到几乎被黑暗吞噬的钝响。剧烈的震荡混合着难以言喻的沉重感,瞬间从后脑炸开。视野被浓稠的黑暗彻底吞噬,意识如同断电的灯泡,啪地熄灭。他甚至没能捕捉到袭击者一丝模糊的轮廓。
2、
黑暗。无边无际,沉重如铁,冰冷似霜。
坚硬的地面紧贴着他的身体,每一次呼吸都艰难地汲取着潮湿霉变的空气,沉重地撞击着肺部。头颅深处仿佛被粗暴地撬开又强行阖拢,剧痛欲裂。张林发出一声痛苦的**,费力地掀开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。绝对的黑暗夺走了所有视觉,只有刺骨的寒意和死寂将他紧紧包裹。
“呃…”他试图挪动身体,四肢传来的却是强烈的麻痹感和绳索深勒入肉的紧绷感。他被结结实实地捆缚着,像一袋垃圾般丢弃在地。
这是哪里?发生了什么?我被绑架了?
记忆如同破碎的镜片,勉强拼凑:湖跺市局…昏暗的转角…脑后致命一击…是郑铮?他要灭口?是被自己逼入了死角?还是…那无孔不入的“归墟”,在报复他的失信?
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。绝对的黑暗中,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。脱水、饥饿、寒冷,还有那持续不断的钝痛,轮番摧残着他的肉体与精神。他试图嘶吼,喉咙却只挤出干涩破裂的呜咽。他用额头撞击墙壁,沉闷的“咚咚”声在狭小的空间里空洞地回荡,无人应答。
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汐,一波又一波地将他淹没。他只能蜷缩着,在黑暗与痛苦的深渊里煎熬。思绪混乱不堪,咒骂郑铮的狠毒,疑惑其中的蹊跷,又被巨大的恐惧攫住---自己会不会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腐烂在这无人知晓的角落?
整整三十六个小时。他像一个被世界彻底遗忘的囚徒,在永恒的寂静与黑暗里,精神被推向崩溃的悬崖边缘。就在意识又一次濒临涣散,即将沉入虚无之时。
“砰!”
一声巨响撕裂死寂!门被粗暴地踹开!刺眼的手电光柱如同利剑,瞬间刺破浓稠的黑暗,直射在他脸上,迫使他紧闭双眼。
“头儿?!”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万分的焦急响起,“妈的!真是你!快!松绑!”寒鸦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入,手电光迅速扫过这间肮脏狭小的杂物间。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,但眼神锐利如鹰隼,迅速蹲下身检查张林的情况,同时手中匕首寒光一闪,绳索应声而断。
“头儿,您怎么样?”寒鸦的声音压得很低,绷得紧紧的。
“还…死不了…”张林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,他贪婪地吞咽着涌入的新鲜空气,身体因骤然放松而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。被搀扶起的瞬间,双腿一软,几乎瘫倒,全靠寒鸦和另一名手下的支撑才勉强站稳。他眯缝着眼睛,努力适应着久违的光线,目光如钩,死死钉向门口:湖跺市局的几名警察正闻讯赶来,脸上混杂着震惊、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,郑铮,赫然就在其中!
郑铮的脸色铁青,混杂着惊愕、愤怒和被冤屈的憋闷:“张局!这…这到底怎么回事?谁干的?!”
“你问我?”张林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,狠狠刺向郑铮的脸颊,喉咙里迸出低沉嘶哑的咆哮,“郑铮…难道不该是你给我一个交代?!”任何解释在此刻都苍白无力。强烈的屈辱感和在鬼门关前徘徊的愤怒,彻底吞噬了他的理智。这里是湖跺局的心脏地带!袭击者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,精准伏击他,并将他囚禁在此整整一天半而不被发现?没有内鬼策应,简直是天方夜谭!
郑铮额角青筋暴跳:“张局!我也是刚刚才接到消息!”
“你放屁!”张林猛地甩开搀扶他的手,踉跄一步,指着郑铮,胸膛剧烈起伏,“你们湖跺局扑关青禾公寓救走祝一凡倒是快如闪电!救我这个市局局长却慢如蜗牛!郑铮,你以为我会信你?等着!这事没完!”
他不再理会郑铮那百口莫辩的神情,在寒鸦和手下的搀扶下,如同一匹受伤暴怒的头狼,带着满身的怒火与屈辱,一步步离开了这个差点成为他葬身之所的地方。这笔血债,他刻骨铭心,誓必要加倍讨还!但此刻,他需要一个绝对可信赖的心腹去撕开真相,一个能穿透湖跺局重重迷雾的利刃。
3、
回到盐渎警察公寓的临时据点,稍作洗漱,补充了水分和食物之后,张林的精神和体力终于稍稍凝聚起一丝。
他屏退左右,只单独召见了寒鸦。
昏暗的房间里,张林疲惫地靠在椅背上,头部依旧隐隐作痛,但眼中的凶光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锋利逼人,那是劫后余生与滔天怒焰交织的寒光。
“寒鸦,”声音沙哑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,“湖跺这潭水,比我们想的要浑得多,也深得多。给我查!掘地三尺也要查清楚,是谁在背后给我捅刀子!还有,郑铮在这盘棋里,到底是个什么角色!”他顿了顿,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狠厉,“所有线索,无论它指向天堂还是地狱,无论有多敏感,都给我跟到底!包括…郑铮可能的盟友,关青禾行动那天在场的一切可疑人员,还有…王清泉那条线上,在湖跺残留的渣滓!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,都不能放过!”
“明白。”寒鸦的回答依旧简洁,毫无波澜,如同冰冷的钢铁。他身形微动,转身融入门外走廊的阴影中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寒鸦的追踪能力与执行力,在张林麾下堪称顶尖。他如同被精密校准过的仪器,开始一丝不苟地复原张林那晚在湖跺局的轨迹。调取局内及周边所有监控(包括非官方的隐秘摄像头),走访深夜可能出现在周边的流浪汉、清洁工、夜巡警员,甚至动用技术手段,捕捉张林遇袭前手机信号最后的微弱波动。
线索如同狡猾的泥鳅,隐晦至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