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从东便门出,站在墙角,等沈彬出来,坐上轿子,往炭场巷走,她快步前往炭场巷出口等——炭场巷仅一个出口。
官轿慢慢晃过来,晃到路口,琢云买了包袱皮,把包袱背在肩上,拎着四五个油纸包,用手指勾着,时远时近,坠在后面。
轿子在横桥附近一个两进院落停下,沈彬进去,两刻后出来,一个妖娆妇人送到门口。
沈彬正要上轿,耳边忽听一声大叫,抬头看时,一人从赌柜里疯跑出来,四五枚铜钱洒落在地,有一枚蹦到他跟前。
他低头扫视,眉头皱起,抬脚踩住铜钱,扭身去看掉钱的赌汉,那人却已经跑的不见踪影。
他再仔细一想,竟怎么都想不起来此人面目。
很普通一张的脸,满大街都是。
一个满身花绣的打手挽着袖子从赌柜里追出来,送沈彬的妇人慌忙躲进门内,扎紧篱牢。
“娘的!跑的倒挺快。”打手啐一口,斜沈彬一眼,脸上神情谨慎起来,退回屋去。
沈彬目光逐渐阴狠,挪开脚,弯腰捡起铜钱,放在掌心,见上面锈色斑驳,如蟾蜍皮,满是雪花斑。
他用指甲轻刮绣斑,锈斑之下,没有透出暗绿色,也不见南方币场常有的孔雀绿包浆。
这种锈,是用醋泡松香,涂抹在钱面上形成。
沈彬细看铜钱——锈是假锈,铜钱是假铜钱,母板泥范却和真铜钱无异,齿缘精准,重量也相似,是谁染指了铜矿、铸币场?
李玄麟?
常景仲?
无论是谁造假、掀开,陛下最看重的就是财政,事发后必定严惩,另一方也会猛烈反击,谁都讨不到好。
沈彬收起铜钱,无声冷笑,钻进轿子——严禁司只忠于陛下,他们可以站在御榻阶下,看狗咬狗。
轿子继续前行,一直到开化院东边一间大宅院前门停下,门匾上写着“沈宅”二字。
沈彬这回进去,没再出来。
琢云记下位置,走进内城,在章家酒楼旁画巷内找到燕屹的铺子。
门外张保康举着一根点燃的竹篾,往半人高的灯箱里点灯芯,小心翼翼,怕火烧了灯箱纸,同时发表高论:“鉴定两个字有点小。”
书田蹲在一旁:“小?城门上的字大,你抠过来正好使。”
张保康晃晃悠悠,竹篾熄了,没能点燃绵芯,退后一步:“不好弄。”
书田气的站起来:“你那么小心干什么,怕把我们两个草包点着了?”
“你行行好,闭上嘴!”
书田一抬头,看见琢云,“诶”了一声:“你是……那个……”
张保康丢开竹篾,喊了一声:“二姐。”
他走过去,接过琢云手上零碎物件:“二姐来找屹哥?”
“是。”琢云走过去,捡起竹篾,“点上。”
书田连忙起身,从地上拿起小油灯,点燃竹篾,琢云走到灯箱边,手往里一伸,点燃灯芯,收回竹篾,扔在地上,抬脚踩灭余火。
书田刚想说两句俏皮话,让张保康捂住了嘴:“多谢二姐。”
“燕屹在哪里?”
“在铺子里,给尚掌柜看画。”
琢云迈步到铺门口,门内是一个及腰长柜台,留一个缺口进出,柜上点两只蜡烛,燕屹脑袋上簪一根木簪子,没有戴冠帽,穿件阔大道袍,趴在柜上细细看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