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婚当日,靖北侯府。
寅时方过,府内已掌灯。
仆妇小厮穿梭不息,将那大红绸缎挽成团花,高高悬起。
正堂之内,香烟缭绕。
当中悬着赤金囍字,旁有织金字锦幡垂落。
香案上供奉祖宗牌位,并一尊白玉观音。
宾客渐至,锦衣华服,珠环翠绕。
彼此见礼,笑语喧阗,目光却暗自流转。
忽听司仪长吟:“吉时到——新贵人升阶——”
鼓乐声稍敛,众人皆望那暖红毡毯。
世子越劲衍自内堂步出。
一身大红缂金婚服,身姿挺拔,面容冷峻,眉宇间略见舒展,手中不紧不慢捻着沉香佛珠。
又听环佩叮咚。
新娘子商玉婙由喜娘扶着,袅袅而来。
头戴赤金点翠龙凤冠,珍珠流苏轻晃,嫁衣迤逦在地,身段窈窕。
满堂屏息,唯闻檀香暗浮。
赞礼官唱喏:
“一拜天地——”
二人转向门外,深深下拜。
他捻佛珠的手指微顿。
“二拜高堂——”
转向主位。
靖北侯爷面带欣慰,越夫人一身沉香色素袍,腕间佛珠依旧。
目光清明,在商玉婙身上细细打量。
见她举止合度,几不可察地点头。
“夫妻对拜——”
相对而立。
越劲衍抬眼,目光穿透珠帘。
她微抬首,隔摇曳珠光感受那目光,稳稳屈膝。
三拜礼成。
青衣小婢捧上漆盘,素白茶盏,贝叶金经。
越劲衍执起茶盏,行至香案前,将茶汤徐徐倾入香炉。
“刺啦”轻响,青烟腾起。合十躬身,低诵佛号。
满堂寂然。
然后转身行至商玉婙面前,褪下腕间佛珠。
执起她微凉的右手。
一圈,一圈,小心套上。
佛珠沉实,带着余温。
“此物随我多年,”男人声音低沉,“愿佑你平安。”
商玉婙腕间一沉。
旋即屈膝回道:“妾必日日佩戴,谨记于心。”
越夫人捻动佛珠的手指停下,侧首低语:“霜序倒是真心。”
礼毕,送入洞房。
新房内红烛高烧。
多宝格上既放珍玩,也摆佛经。
狻猊香炉吐着檀香,喜娘行撒帐、合卺诸礼。
众人嬉笑退去,掩上房门。
屋内静,唯闻烛花轻爆。
越劲衍走到她面前,静立片刻。
伸手,指尖轻触珍珠流苏,缓缓撩起。
珠帘碰撞,发出细碎清音,如同拨开一层迷雾,终于彻底露出了商玉婙的容颜。
烛光映照下,她眉眼如画,唇若涂朱,凤冠的珠翠流光溢彩,却都夺不去她本身那份清丽与从容。
少女微微抬眸,眼波流转间,带着一丝新嫁娘的羞怯,但更多的,是一种与他相似的沉静与了然。
他凝视着她,目光深邃,仿佛要望进她的心底。
“今日,辛苦你了。”
他开口,声音比先前柔和了许多。
商玉婙摇头,抬手轻抚腕间佛珠:“有劳夫君打点周全,莲莲不觉得辛苦。”
她顿了顿,抬眼看他,“只是……母亲方才看我的眼神……”
越劲衍闻言,唇角动了一下:“母亲信佛,心善。她只是盼侯府安稳,盼你我……”
他话未说尽,但意思已然明了。
他向前一步,距离拉近,能闻到她身上不同于檀香的清雅气息。
“日后,这府中内务,便要劳你费心了。若有那起子不开眼的下人,或是不省心的亲戚,你只管按规矩处置,不必有所顾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