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等魏王这阵邪火稍稍泄去,才缓缓开口,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丝毫波澜。
“太子此策,看似石破天惊,巧妙绝伦,实则……有一处命门,并未言明,亦不敢言明。”
李泰猛地抬起头,小眼睛里精光一闪。
“命门?何处命门?”
“钱从何来,已有所指,乃是这债券募资。”
“然,两年之后,他用以兑付债券本息之钱粮,又从何而来?”
杜楚客一字一顿。
“《告天下书》中,对此语焉不详,只以西州开发之利虚应。然西州远在边陲,徙民屯田,见效何其缓慢?两年之内,莫说反哺,能不自耗存粮已是万幸。”
“此利,远水难解近渴。”
李泰眉头紧锁,下意识地用手指敲着榻上的紫檀小几。
“他不是有那雪花精盐么?此物若是放出,价值连城,何愁无钱?”
杜楚客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讥诮。
“殿下忘了么?在两仪殿上,太子可是当着陛下、赵国公、梁国公等人的面,亲口承诺,绝不行借贷、营商之事。”
“此盐,他只赏不卖,便是为了堵住与民争利之口。”
“若他将来以此盐兑付债款,或是将其制法售予某家以换取钱粮,那便是自食其言,出尔反尔。”
“届时,储君无信、言而无信的罪名,可比与民争利更要命。陛下最重然诺,朝堂清议亦容不得此等行径。”
李泰怔住了,他光想着那盐的珍贵,却险些忘了这一层关节。
是啊,那跛子为了摆脱“营商”的恶名,可是把话说死了的。
他脑中飞快转动,疑惑道:“那他……他难道真指望西州能在两年内生出金山银山?还是他另有财路,未曾显露?”
杜楚客微微摇头。
“臣亦思之,太子或其背后之人,若非狂妄到以为西州能速成,则必有后手。然此后手,必不能是明路,只能是暗渠。”
“而这暗渠,最大的可能,依旧落在这盐上。”
李泰精神一振,身体前倾,
“先生的意思是……他明着不卖,暗地里会……”
“不错。”杜楚客目光锐利。
“他可能不会亲自售卖,但谁能保证,他不会将这制盐之法,赐予某个忠心于他的勋贵或世家?”
“由他们出面经营,所得利益,暗中输往东宫,用以兑付债券?”
“此法虽亦冒险,却比太子亲自下场要隐蔽得多。届时,他大可推说不知,或言乃下人私自所为。”
李泰听得眼中放光,仿佛已经抓住了兄长的把柄,但随即又皱眉。
“即便如此,我等又如何能拿到证据?东宫皇庄守卫森严,水泼不进。”
杜楚客沉吟片刻,声音压得更低,带着一种阴冷的算计。
“故而,臣以为,当下吾等需做两手准备。其一,便是紧盯这雪花盐的源头与外流之径。太子制盐,所需原料海盐、所用工匠、所经手之人,不可能全然无踪无迹。”
“长安城内,能制出此等精盐之所,绝非寻常作坊。”
“殿下当动用一切力量,暗查长安乃至京畿左近,所有可能与东宫有牵连的盐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