奉天殿内,百官肃立。
龙椅之上的朱元璋,面色沉静,目光如同盘旋在高空的猎鹰,扫视着下方的臣子。
最终,落在了御史中丞刘伯温的身上。
“刘伯温。”
朱元璋开口,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,瞬间让整个大殿落针可闻。
“咱让你回去,自陈其罪,自定其罚。”
“如今,你想得如何了?”
“奏疏可曾写好?”
刘伯温深吸一口气,从文官队列中稳步走出,手持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奏疏,躬身道:“回陛下,臣已深思熟虑,罪状与判罚,皆已写明,请陛下御览。”
内侍接过奏疏,呈到御前。
朱元璋并没有立刻翻开,而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盯着刘伯温。
“念。”
刘伯温直起身,声音清晰而平稳地回荡在大殿中。
“臣,刘伯温,所犯之罪,乃‘举荐不明,失察之罪’!”
“臣不识杨宪狼子野心,为其伪善所蒙蔽,力荐其出任扬州知府,乃至后来陛下擢升其位,臣亦未能及时察觉其恶,致使此獠窃居高位,祸、国殃民,臣……罪责难逃!”
他顿了顿,继续道。
“依律、依情、依理,臣自请罚没……半年俸禄,以儆效尤!”
半年俸禄?!
这个判罚一出口,勋贵队列中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骚动!
蓝玉、曹震等人脸上瞬间涌起怒色。
这判得也太轻了!
简直是挠痒痒!
然而,刘伯温的话还没完。
“然,臣虽有过,亦不愿尸位素餐。”
“杨宪伏法,其所推行之‘一条鞭法’与‘摊丁入亩’新政,关乎国本,不可半途而废。”
“臣,愿戴罪立功,恳请陛下恩准,由臣承接杨宪未竟之事,继续全力推行此二策,以赎臣失察之罪!”
此话一出,如同在滚油里泼进了一瓢冷水,淮西勋贵们彻底炸了锅!
“陛下!不可啊!”
蓝玉第一个跳了出来,声音洪亮,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慨。
“刘伯温举荐如此奸佞,酿成如此大祸,岂是罚俸半年就能了事的?”
“这分明是避重就轻,有意偏袒自己!”
“若如此轻纵,国法何在?!朝廷威严何在?!”
“永昌侯所言极是!刘伯温其心可诛!”
“举荐之罪,岂能如此儿戏!”
“请陛下重惩刘伯温,以正视听!”
勋贵们群情激愤,纷纷出列附和,声音嘈杂,几乎要将大殿的屋顶掀翻。
“够了!!!”
一声如同惊雷般的怒喝,骤然从御座上炸响!
朱元璋猛地一拍龙椅扶手,霍然起身,那双眼睛如同两把出鞘的利剑,扫过底下那些吵嚷的勋贵。
一股骇人的帝王之威如同实质般压下,瞬间让所有的喧嚣戛然而止!
“朝堂之上,如此喧哗,成何体统?!”
朱元璋的声音冰冷,带着不容置疑的斥责。
“都给咱闭嘴!”
蓝玉等人被这股气势所慑,悻悻地闭上了嘴,但脸上依旧写满了不服。
朱元璋这才缓缓坐下,目光重新落在面色平静,但袖中手指微微蜷缩的刘伯温身上,语气听不出喜怒。
“刘伯温,你自陈举荐不明之罪,自判罚俸半年……”
“咱问你,你如此判罚,有何依据?”
刘伯温心中一定,知道最关键的时刻来了。
他再次躬身,语气不卑不亢,条理清晰。
“回陛下,臣之依据有三。”
“其一,杨宪固然罪大恶极,万死难赎其罪。”
“然,其在扬州任上,于战乱之后,使扬州三年内得以复耕,大半流民回归故土,此功绩,乃是事实,并非全然虚假,亦非臣凭空捏造。”
“功是功,过是过,不能因其过后之大恶,便全然抹杀其前功。”
“此乃依据之一。”
“其二,臣所犯之罪,核心在于‘举荐不明’,未能识破其伪装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