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,苏云踏入翰林院的时候,感觉空气都比往日冷了几分。
以往那些点头哈腰、称兄道弟的同僚,现在看见他,要么像见了鬼一样绕道走,要么就三五成群聚在远处,对着他指指点点,窃窃私语。
“听说了吗?寿宴上,他跟燕王使节一唱一和的。”
“啧啧,我还以为是陛下心腹,原来是北边安插的钉子。”
“三皇子刚倒,四皇子又被查,他倒好,平步青云,这里头没鬼才怪。”
苏云像是没听见,径直穿过院子,没回自己的公房,一头扎进了藏书阁。
这地方清净,没人来打扰。
他没去看那些经史子集,而是直接走到角落,从书架最底层抽出落满灰尘的卷宗。
《大周漕运考》、《历朝盐铁专营律法》、《京畿水路图志》。
他一卷一卷地翻看,手指被粗糙的纸张磨得有些发红。纸上的文字和图画,从一行行死板的记录,渐渐在他脑中汇成一张巨大而复杂的网。
这张网从京城的大运河码头延伸出去,密密麻麻地缠绕着江南的盐场、铁矿,沿途的每一个州、每一个县,都挂在网的节点上。而所有的线,最终都汇向了皇城。
他看得脊背发凉。
四皇子能把手伸得这么长,绝不是靠几个文官就能办到的。这张网背后,一定有一只握着刀的手在支撑。
傍晚,苏云回到官舍。
李沐雪和徐耀祖已经在等着了,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。
“先生,我查到了。”徐耀祖把一张纸递过来,声音压得很低,“京城漕运最大的帮会叫‘通江龙’,帮主叫吴三,是前漕运总督吴广坤的独子。”
他咽了口唾沫,继续说:“吴广坤虽然退了,但他姐姐,嫁给了京城卫戍中郎将,王虎。”
京城卫戍。握着刀的手,找到了。
苏云看着那张纸上几个简单的名字,点了点头。跟他猜得差不多。
“先生,这水太深了,咱们直接查账,怕是没等摸到边,就被人沉到河里了。”徐耀祖忧心忡忡。
李沐雪没说话,只是从怀里拿出一串钥匙,放在桌上。
“我下午在隔壁巷子租了个院子,挂了‘镇远镖局’的牌子,是我爹以前在京城的一个分舵。以后我就住那,有什么事,喊一嗓子就行。”
她的话简单直接。你要往前冲,我替你守着后背。
苏云拿起那串钥匙,又放下。
“查账是下策。”他看着两人,开口道,“四皇子经营漕运多年,账本上肯定干干净净。我们动账本,就是给了他们口实,说我们公报私仇,打击异己。”
“那我们怎么办?”徐耀祖问。
“不查账,查民生。”苏云的手指在桌上轻轻一点,“通江龙盘踞码头,欺行霸市,强收渔民的‘过河钱’,这些事,需要账本吗?”
李沐雪和徐耀祖的眼睛同时亮了。
“先生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我要让京城的老百姓,亲口去告他四皇子的状。”苏云站起身,“沐雪,你找些可靠的人,扮成被欺负的渔民和船夫。徐耀祖,你去联络那些在咱们这儿买过字画的商人,让他们把通江龙走私、克扣货物的事,也一并捅出去。”
“我们只是引子。”苏云的目光扫过两人,“民怨沸腾了,御史台想不接案子都不行。”
两人领命离去,屋子里又安静下来。
苏云刚坐下,想把整个计划再推演一遍,院门却被轻轻敲响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