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铛——”
一声清脆的钟鸣响彻院学,小考正式开始。
刹那间,致知小筑内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,以及学子们或轻或重的呼吸。
空气中弥漫着墨香,也弥漫着无形的紧张。
为防止舞弊,此次小考的监考夫子皆是打乱安排的。
负责丙一班的,便是一位面容方正,神情严肃的乙班夫子。
他姓孙,平日里教导乙班的律法,向来以严苛著称。
孙夫子背着手,在学子们的桌案间缓缓踱步。
他的目光锐利,扫过一张张或紧张、或凝重的年轻脸庞,心中并无太多波澜。
丙班的学子,在他看来,大多根基不稳,心性浮躁,能有什么惊艳之才?
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。
顾铭凝神静气,将所有杂念摒除在外。
他的目光落在试卷上。
上午的考题有二。
其一,经义,乃是《礼记·大学》中的一句:“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,先治其国。”
要求学子阐述其义,并引经据典,论证修身、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之间的关系。
其二,策论,题为“论边防屯田之利弊”。
这题目出得极有水平,既考察了学子对兵事、农事的了解,又考验了他们的辩证思维与大局观。
顾铭深吸一口气,并未急着动笔。
他闭上眼,三日苦读的内容在脑海中飞速流转,相关的典籍、注疏、历代名家的策论观点,一一浮现,而后被他迅速地筛选、整合、重构。
一个清晰的框架,在他的脑海中缓缓成型。
片刻后,顾铭睁开眼,眸中一片清明。
他提起笔,饱蘸浓墨,笔尖轻悬于卷首之上,气沉丹田。
而后,落笔。
第一个字落下,便如一颗星辰坠入夜幕,瞬间点亮了整张素白的卷面。
他的手腕平稳,动作行云流水,不见丝毫烟火气。
笔尖在纸上游走,时而如惊鸿照影,时而如蛟龙入海。
那一个个墨字,仿佛被赋予了生命。
它们不再是僵硬的符号,而是变成了流动的云,变幻的烟,带着一种超逸出尘的灵动与玄妙。
孙夫子踱步到了顾铭的身后,本是随意一瞥。
可就是这一瞥,让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。
他的脚步停下了。
他的呼吸,也仿佛停滞了。
那双一向严苛的眼睛,此刻瞪得浑圆,死死地盯着顾銘笔下的字迹,瞳孔中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撼。
这是……
这是丙班学子能写出的字?
孙夫子在白鹭院学执教十余年,见过的优秀卷面不计其数。
甲班魁首萧衍的字,已是公认的工整隽秀,颇具风骨。
可与眼前这字一比,便如同凡品遇到了仙品,瞬间黯然失色!
这已经不是单纯的“好”了。
这是一种道,一种韵,一种足以让任何观者都为之心神摇曳的意境!
孙夫子的喉头滚动了一下,下意识地想要凑近了看,却又怕打扰到对方的思路。
他只能强行按捺住内心的惊涛骇浪,站在原地,目光却再也无法从那张试卷上移开。
他不仅看字,也看文。
只见顾铭的策论,开篇便直指核心,点明屯田乃是“国之大计,戍边之本”,而后笔锋一转,从利弊两方面展开论述。
论其利,则引汉唐旧事,言其“既实边备,又广储蓄,一举两得”。
论其弊,则点出“或与民争利,或因管理不善而致土地荒芜,反耗国帑”。
条理清晰,逻辑缜密,引经据典,信手拈来。
虽偶有几处论述稍显稚嫩,但整体的框架与见地,已远超寻常丙班学子,甚至比他教的某些乙班学子还要深刻几分!
孙夫子心中暗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