更有甚者,已是汗流浃背,神情萎靡,显然心力交瘁,难以为继。
徐渭见状,只是微微摇头,并未多言。
科举之路本就是大浪淘沙,能留下的,终究是少数。
当他走过甲字巷一百二十七号舍时,脚步却不自觉地一顿。
一股淡然出尘的墨香,从那小小的窗口飘散出来。
更引人注目的,是那张平铺在桌案上的试卷。
哪怕隔着数步之遥,他依然能清晰地看到那卷面上,一行行宛如艺术品般的字迹。
徐渭心中一动,悄然走近了几步,目光透过狭窄的窗棂,落在那试卷之上。
只一眼,他那双阅卷无数的眼睛里,便陡然迸发出一抹惊艳之色。
好字!
当真是好字!
那字迹,初看飘逸灵动,如云烟舒卷,细品之下,却又风骨天成,笔力雄健,竟是兼具了帖学的秀美与碑学的刚劲。
每一个字,都仿佛有了生命,在纸上呼吸、起舞。
徐渭一生酷爱书法,自问也见过不少名家手笔,却从未见过如此年轻的后辈,能有这般炉火纯青的造诣。
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,目光顺着那笔锋,看起了文章的内容。
“……故君子之于道,譬如涉水,必先固其舟楫,而后能济也。明明德者,舟也;亲民者,楫也;止于至善者,彼岸也……”
破题精准,承题稳健,起讲更是大气磅礴。
徐渭的眉头,不自觉地舒展开来,眼中那抹惊艳,逐渐化为了深深的欣赏。
这篇文章,不仅字写得好,其内容更是鞭辟入里,见解独到。
引经据典,却不拘泥于陈说,字里行间,透着一股年轻人少有的沉稳与通透。
此子,是个人才。
徐渭在心中默默给出了评价。
他又看了一眼号舍内那个专心致志的年轻人,见他神情专注,丝毫未曾察觉外界的窥探,便满意地点点头,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去。
只是那副隽秀灵动的字迹,与那篇立意深远的策论,已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。
……
日落月升,考场之内,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。
第一日的考试结束。
差役们收走了考卷,又分发了简单的晚饭。
一份糙米饭,一碟咸菜,一碗清汤。
许多养尊处优的学子,看着这粗劣的饭食,皆是难以下咽,选择自家带的食物。
而顾铭却吃得坦然。
他将饭菜吃得干干净净,补充完体力,便开始为夜宿做准备。
号舍的桌板可以拆卸下来,与椅子拼在一起,便是一张简陋的床铺。
木板坚硬,硌得人骨头生疼。
夜风从四面八方的缝隙里钻进来,带着些许的寒意,吹得人瑟瑟发抖。
“咳咳……”
“唉……”
隔壁的号舍里,不时传来压抑的咳嗽声与辗转反侧的叹息声。
这便是科举的残酷。
它不仅考验学识,更考验着每一个人的身体与意志。
许多文人即便考中,出场后也往往要大病一场,便是因为这几日熬得太过辛苦。
顾铭躺在冰冷的木板上,枕着自己的手臂。
他闭上眼,调整呼吸,将所有的不适都摒弃在外,渐渐沉入梦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