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其二。”
顾铭的声音微微拔高了几分。
“是可怜朝堂之上,重文抑武,使得无数良将,空有报国之心,却无用武之地,只能在醉里挑灯,梦回连营,于虚幻中聊以自慰,此为二叹。”
这话一出,书房内的气氛陡然一凝。
陈敬之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起来,如鹰隼般落在顾铭的身上。
徐渭也是心头一震,暗道这学子好大的胆子,竟敢当着府尊大人的面,直言朝廷国策之弊!
顾铭却仿佛未曾察觉,神色依旧平静。
“我大崝立国以来,文风鼎盛,此乃盛世之景。然北有蛮族虎视眈眈,东有倭寇侵扰不休,边境烽火,从未断绝。”
“文能安邦,武能定国。若无百万将士枕戈待旦,何来我等文人安坐书斋,吟诗作对?”
“故而,学生以为,此‘可怜’之第三重意,亦是最重的一重……”
他微微停顿,一字一句,掷地有声。
“是可怜天下苍生!若良将皆老,英雄寒心,国之藩篱何在?届时受苦的,终将是黎民百姓!”
一番话,振聋发聩!
书房内,陷入了长久的寂静。
陈敬之与徐渭,这两位在官场沉浮多年的老臣,此刻脸上皆是掩不住的震惊之色。
他们原以为,这顾铭不过是个诗才斐然的少年。
却万万没有想到,他小小的年纪,竟有如此深邃的洞察力与忧国忧民之心!
他不仅看出了“重文抑武”国策之下隐藏的危机,更敢于当着他们的面,毫无保留地指出来!
这份胆识,这份见地,早已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童生的范畴!
许久,陈敬之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。
他看向顾铭的眼神,已经彻底变了。
那是一种发现了绝世璞玉的惊喜,是一种看到了国家未来栋梁的欣慰。
“好!说得好!”
陈敬之猛地一拍书案,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。
“‘文能安邦,武能定国’!‘可怜天下苍生’!此等见识,便是朝中许多公卿,亦多有不如!”
他站起身,在书房内来回踱步,显然是心潮澎湃,难以平复。
徐渭也是一脸的感慨,他看着顾铭,像是看着一件稀世珍宝。
“老夫原以为,你只是词写得好,却不想,你的策论之才,竟是更胜一筹!”
但随即,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,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。
“话虽如此,老夫尚有一事不解。”
徐渭的声音沉稳,带着一丝探究。
顾铭再次躬身,态度愈发谦恭。
“还请大人示下。”
徐渭缓缓端起茶盏,却没有喝,只是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沫。
“此次府试,你的《破阵子》虽说一鸣惊人,但其中有两句残词,亦是被诸多学子化用。”
他抬起眼,目光如炬,直视着顾铭的双眼。
“醉里挑灯看剑,梦回吹角连营。”
徐渭一字一顿地念出这十个字,书房内的气氛,似乎也随之凝重了几分。
“此句气势不凡,意境雄浑。”
他放下茶盏,发出一声轻响。
“老夫观之,那些续写者,无一不是狗尾续貂,画虎不成反类犬,白白污了这等好句。”
说到这里,他话锋一转,目光变得锐利起来。
“老夫好奇的是,以你的才情以及对边关风土的了解,即便没有借用此句,想要做出上佳的边塞诗,亦非难事,为何偏偏也选择了此句,作为《破阵子》的开头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