课毕,刘旬宣布下学。
顾铭刚收拾好书箧,准备离开,便有一道身影走了过来。
那是一位面容白净,气质儒雅的学子,顾铭记得,他叫文渊,在班中颇为活跃。
“长生兄,请留步。”
文渊拱了拱手,态度很是客气。
顾铭停下脚步,回了一礼。
“文渊兄有何指教?”
文渊的脸上,带着几分真诚的钦佩。
“指教不敢当。”
“只是想请教长生兄,那首《破阵子》,究竟是何等心境下,才能写出这般金戈铁马之气?”
他似乎是真的好奇,眼中闪烁着对文学的纯粹热爱。
“我辈生于江南,长于水乡,所见所闻,多是风花雪月,小桥流水。便是写边塞,也多是想象之语,终究少了那份身临其境的苍凉与豪迈。”
顾铭闻言,心中了然。
这确实是江南文坛的通病,婉约有余,而豪放不足。
他沉吟片刻,才缓缓开口。
“或许,正因身不能至,心向往之,笔下方能无所拘束,驰骋万里。”
这个回答,有些玄妙,却也合情合理。
文渊细细品味着这句话,眼中渐渐亮起光芒,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。
“身不能至,心向往之……”
他反复咀嚼着这八个字,随即再次对顾铭拱手,神色郑重。
“长生兄此言,令我茅塞顿开,受教了。”
顾铭只是温和一笑,并未多言。
两人又闲谈了几句诗词文章,这才作别。
顾铭走出观澜堂,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,洒落在他月白色的长衫上。
他能感觉到,身后那些同窗的目光,已与初来时,截然不同。
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认可与尊重。
他知道,从今日起,他才算真正地在甲二班,站稳了脚跟。
……
回到柒舍时,天色已近黄昏。
夕阳青石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影,将屋舍内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色。
秦望早已回来,正端坐于自己的书案前,手中捧着一卷棋谱,神情专注,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。
听到动静,她也没什么反应,只是翻动书页的动作,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。
两人之间隔着不过数步的距离,却仿佛隔着一条无形的楚河汉界,泾渭分明。
顾铭将书箧放下,收拾好笔墨,然后从自己的书箱中,取出沓厚厚的稿纸。
那是他这两日,利用课余所有时间,奋笔疾书的成果。
他走到秦望的书案前,将那沓稿纸地放在棋谱旁。
“明日便是休沐。”
顾铭的声音温和,恍若未觉地打破室内沉寂。
秦望捏着棋谱的指尖微微一顿,终是抬起头。
眸子依旧带着惯常的疏离,只是深处,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。
“这些是《鸾凤鸣朝》后续的所有稿子。”
顾铭唇角噙着一抹笑意。
“秦兄不妨全部看完。”
他顿了顿,语气里带着几分自信,又像是带着几分神秘的暗示。
“我相信,待你看完之后,定会明白我这般设定的良苦用心。”
良苦用心?
这四个字,像是一根羽毛,轻轻搔刮着秦望的心尖。
她这些天刻意躲着,避着他,就是因为那“同住一舍”的荒诞情节,让她怀疑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。
可顾铭却始终神色如常,坦然自若,仿佛一切都只是她的胡思乱想。
如今,他又主动将这烫手山芋般的话本递了过来。
秦望垂下眼帘,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眸中的纷乱。
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。
她想拒绝,想将这沓滚烫的稿纸推开。
可心底深处,却又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,催促她去探寻那字里行间隐藏的秘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