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砚辞轻手轻脚地把桌上的空碗挪到角落,又从包袱里扯出件薄外套,搭在她肩上。做完这一切,他才走到窗边,背对着门坐下,目光落在那扇糊着旧纸的窗上。窗外的雨声小了些,却刮起了风,风裹着落叶,“哗啦哗啦”打在窗纸上,像有人用指甲轻轻挠着,细碎又刺耳。
他本就没打算真睡,只想着闭目养神,可刚合上眼,就觉得后颈发僵——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,像有双眼睛,正隔着什么东西,死死盯着他的后背。不是沈砚舟的眼神,沈砚舟的目光冷而锐,像刀;可这道目光,黏腻又阴冷,像蛇的信子,顺着皮肤往上爬。
顾砚辞猛地睁开眼,手里的桃木片瞬间握紧,指节泛白。他没回头,也没出声,只是慢慢转动脖颈,用眼角的余光扫过房间的每个角落——门栓好好插着,桌下空无一物,床底也没有阴影,除了他和睡着的李慕狸,房间里再没有别的活物。
可那窥探感还在,甚至更浓了。
他屏住呼吸,悄无声息地站起身,一步步挪到窗边。窗纸已经被雨水泡得发潮,他用指尖轻轻抠开一道细缝,往外看——院子里的青石板被风吹得干干净净,只有几片枯黄的落叶在地上打着旋,像被无形的手操控着,转得又急又乱。沿墙根的那排灯笼还在晃,绿色的烛火被风吹得歪歪扭扭,影子投在墙上,像一群张牙舞爪的怪物。
没有任何人影。
门轴没响,走廊是空的,柴房和厢房的门都关得严严实实,连沈砚舟之前消失的方向,都静得像没人去过。只有风在院子里乱撞,“呜呜”地哭着,把落叶吹得漫天飞,有的撞在灯笼上,有的贴在窗纸上,发出“沙沙”的声响,像极了脚步声。
顾砚辞皱紧眉头,又往缝外看了半晌——还是没人。可那窥探感却突然消失了,像从未出现过一样,只留下后颈的凉意,提醒他刚才不是错觉。他松了口气,却没敢放松警惕,把桃木片别在腰后,又走到门边,确认门栓插得牢固,才重新坐回窗边。
夜越来越深,烛火彻底灭了,房间里只剩下窗外透进来的绿光,映得地上一片斑驳。顾砚辞靠在墙上,眼皮越来越沉,却不敢闭上——他怕自己一闭眼,那窥探感又会出现,更怕睡着后,有什么东西闯进来伤害李慕狸。他就这么半睁着眼,听着风声、落叶声、灯笼纸的哗啦声,熬了一整晚。
而李慕狸,睡得并不安稳。
她陷在一片混沌的梦里,梦里是雾隐镇的瓷窑,窑火熊熊,烧得空气都发烫。她被绑在废料堆上,镇长的瓷珠眼在火光里泛着冷光,李伯公举着狐骨杖,一步步朝她走来。可奇怪的是,她没听到镇长的狞笑,却听到了一声又一声的哭喊:“痛……浑身都痛……”
那声音很轻,却像针一样扎进她的耳朵,分不清是男人还是女人,只觉得绝望又凄厉。她想回头看,脖子却像被冻住了,动不了。窑火越来越旺,她的小臂开始疼,和在瓷窑里失控时一样,疼得她浑身发抖。她想喊顾砚辞的名字,却发不出声音,只能任由那痛感蔓延,任由那哭喊声在耳边盘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