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安县城以西三十里,日军临时前线指挥部。
暴怒过后的死寂,比刚才的咆哮更让人感到窒息。
一片狼藉的帐篷已经被勤务兵用最快的速度清理干净,破碎的桌椅被搬走,换上了临时的行军桌。
那张被砍了一刀的地图被重新抚平,上面那个触目惊心的裂痕,恰好横亘在平安县城的位置上,仿佛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。
田中义一坐在马扎上,手里拿着一块洁白的手帕,正在以此生最慢的速度,一点一点地擦拭着那柄沾染了木屑的指挥刀。
“次啦——次啦——”
金属与布料摩擦的声音,在安静的帐篷里被无限放大,像是一把钝锯子,在每一个参谋的心头来回拉扯。
没人敢说话。
甚至连呼吸都刻意压低了频率。
所有人都知道,现在的田中将军,就像是一座被暂时封印的活火山,表面冷却,内部的岩浆却在以更恐怖的高温翻滚。
“诸君。”
终于,田中义一开口了。
声音不再嘶吼,反而平静得有些诡异,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质感。
他停下擦拭的动作,将雪亮的刀身举起,映照出自己那双布满血丝却异常清醒的眼睛。
“我们来复盘一下。”
“这支代号‘鬼影’的支那部队,为什么敢在这个时候,攻打平安县城?”
他转过头,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全场。
“是为了物资?”
“是为了那个愚蠢的联队旗?”
“还是为了……向我示威?”
几个参谋面面相觑,额头上渗出了冷汗。
按照常理,八路军游击队绝不会攻打坚固的县城,那是找死。
但这支部队,从一开始就不按常理出牌。
“报告将军!”
一个年轻的声音打破了沉默。
那是作战课的一名少佐参谋,名叫赤松健次郎。他虽然年轻,却是陆军大学的高材生,也是田中义一颇为看重的智囊。
赤松推了推鼻梁上的圆眼镜,大着胆子走到地图前。
“我认为,敌人的指挥官,虽然拥有令人震惊的战术素养和火力配置,但在战略层面,他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。”
田中义一眉毛一挑,眼中闪过一丝兴趣。
“哦?继续说。”
赤松少佐指着平安县城的位置,语气逐渐变得自信。
“将军请看。”
“‘鬼影’部队之前之所以让我们头疼,是因为他们像幽灵一样,依托太行山的复杂地形,打了就跑,让我们引以为傲的重火力无法发挥。”
“在野狼谷,在虎踞崖,他们都是利用地形优势,甚至反斜面战术,来抵消皇军的兵力优势。”
众参谋纷纷点头。
确实,之前的战斗,皇军就像是大象打蚊子,有力使不出。
赤松少佐的声音陡然提高,带着一丝兴奋的颤抖。
“但是!”
“现在,他们放弃了自己赖以生存的大山!”
“他们进入了平安县城!”
“一座孤城!”
赤松的手指重重地戳在地图上的那个红点上。
“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,贪婪的掠夺也好,狂妄的示威也罢,事实就是——他们把自己关进了一个笼子里!”
“在山里,他们是滑手的泥鳅。”
“进了城,他们就是我们砧板上的鱼肉!”
这番话,如同一道闪电,瞬间劈开了田中义一心头的阴霾。
那个一直困扰他的逻辑死结,解开了。
是啊!
自己刚才只顾着愤怒,只顾着被夺旗的耻辱,却忽略了这个最本质的战术变化。
敌人,不动了!
只要敌人不动,那就是皇军最喜欢的节奏!
田中义一猛地站起身,走到地图前,死死盯着平安县城。
“赤松君,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将军!”赤松少佐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,“支那人擅长游击,但绝对不擅长阵地死守!更不擅长城市攻防战!”
“他们虽然有重炮,有某种类似德式冲锋枪的自动火器,甚至可能还有几辆缴获的战车。”
“但这改变不了一个事实——他们是步兵。”
“而我们……”
赤松看了一眼田中义一,语气中充满了对帝国工业实力的绝对迷信。
“我们有第一旅团的野炮兵联队!”
“我们有此次扫荡专门调集的重炮大队,那是整整十二门105毫米榴弹炮!”
“一旦将平安县城合围,这里就会变成一个巨大的靶场!”
“他们的机动性在城墙内将毫无用处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