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安县城的中心广场上,三盏大功率探照灯将夜空刺得雪亮。
几张拼凑起来的八仙桌一字排开,桌面上没有红布,只有被灯光照得惨白的三座“小山”。
左边是一座银山,两万块现大洋堆叠在一起,在强光下反射着冷冽而诱人的光泽。
中间是一座肉山,上千罐被撬开的牛肉罐头磊成金字塔,浓郁的油脂香气在寒风中疯狂扩散,像钩子一样勾着所有人的胃。
右边是一座铁山,崭新的中正式步枪、MP40冲锋枪,甚至还有几挺泛着幽光的轻机枪,枪油味浓烈刺鼻。
广场下,黑压压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。
全城的百姓几乎都来了。
没有喧哗,没有推搡。只有几千双眼睛,死死地盯着台上那三座山,眼神里交织着渴望、恐惧、犹豫和挣扎。
呼吸声汇聚在一起,沉重得像是一场即将到来的闷雷。
“踏、踏、踏。”
沉重的军靴声打破了死寂。
陈峰从阴影中走出,一步步登上高台。
他没戴军帽,头发被硝烟熏得板结,脸上还带着没擦干的血迹,那身灰布军装上全是干涸的紫黑色斑块。
他就像是一头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恶狼,浑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血腥气。
陈峰走到台前,目光如刀,缓缓扫过台下那一张张面黄肌瘦的脸。
没有敬礼,没有客套。
他猛地伸出手,抓起一把现大洋。
“哗啦——”
银元从指缝间滑落,砸在桌面上,发出清脆悦耳的撞击声。
这声音在寂静的广场上,比枪声还要刺耳。
“钱,是真的。”
陈峰的声音沙哑,通过铁皮喇叭传遍了广场的每一个角落。
他又抓起一个牛肉罐头,当着所有人的面,用手指挖出一大块凝固的油脂和牛肉,塞进嘴里,大口咀嚼。
“肉,也是真的。”
吞下牛肉,他一把抄起桌上的一支MP40冲锋枪,猛地拉动枪栓,枪口朝天。
“哒哒哒哒哒!”
一梭子子弹瞬间清空,滚烫的弹壳叮叮当当地落在脚边。
“枪,更是真的!”
人群中发出一阵骚动,不少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,但眼神却更加炽热。
陈峰把枪往桌上一拍,身体前倾,双手撑在桌沿上,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台下。
“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。”
“你们在想,这陈疯子是不是要拿钱买你们的命,让你们去当炮灰,去填鬼子的机枪眼。”
台下有人低下了头,有人目光闪烁。
确实,自古以来,当兵吃粮,那是拿命换钱。
“但我告诉你们,你们想错了!”
陈峰突然提高了音量,吼声如雷。
“老子不缺钱!老子也不缺枪!老子甚至不缺杀鬼子的本事!”
他猛地转身,手指指向城外那漆黑的夜空。
“睁开眼看看吧!城外是什么?”
“是田中义一的几万头畜生!是坦克!是重炮!是想把咱们平安县城彻底抹平的鬼子!”
“这几天,鬼子是怎么攻城的,你们看见了吗?”
“护城河都填平了!那是拿尸体填的!”
陈峰的胸膛剧烈起伏,声音里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暴戾。
“如果城破了,你们以为交了枪,跪在地上磕个头,鬼子就能放过你们?”
“做梦!!”
“他们会抢光你们的粮食,烧光你们的房子,杀光你们的爹娘,糟蹋你们的媳妇和闺女!”
“到时候,这五块大洋,这几罐牛肉,就是你们的买命钱吗?不!那是你们的断头饭!”
广场上一片死寂。
只有陈峰的咆哮声在回荡,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,狠狠砸在百姓们的心口上。
不少汉子攥紧了拳头,指节发白。
“我陈峰,今天站在这里,不是求你们去送死。”
陈峰的语气突然缓和下来,却变得更加沉重,透着一股悲壮。
“我是给你们一个机会。”
“一个像爷们一样站着死的机会!”
“一个能用手里的枪,护住身后爹娘,护住这平安县城的机会!”
他重新抓起一把大洋,狠狠拍在桌子上。
“五块大洋安家费!入伍就发!”
“死了,老子给五十块抚恤金!养你全家老小一辈子!”
“只要我101食虎连还有一个人活着,就绝不让你们的家眷受一点委屈!”
“现在!”
陈峰猛地拔出腰间的驳壳枪,指向天空。
“是个带把的!不想做亡国奴的!不想看着自家女人被鬼子糟蹋的!”
“给老子站出来!!”
“拿钱!吃肉!杀鬼子!!”
回应他的,是短暂的沉默。
那种令人窒息的、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。
每个人都在挣扎。
那是对死亡本能的恐惧,与内心深处那团被点燃的怒火在剧烈碰撞。
就在这时。
人群的一角,突然发生了一阵骚动。
“让开!都给俺让开!”
一个略显稚嫩却透着疯狂的声音响起。
人群被挤开。
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,满脸泪痕,跌跌撞撞地冲到了台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