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哒哒哒……哒哒哒……”
急促的脚步声踏碎了黄昏的沉寂。陈越提着紫檀木的药箱,那份量坠得他肩膀发沉,但他脚下不敢有丝毫迟缓,跟在那位小太监身后,如一阵疾风掠过宫墙夹道。
司礼监值房所在的区域气氛凝重,连空气都仿佛比别处稠密几分。廊下侍立的小宦官们个个屏息垂首,面色惶惶,如同惊弓之鸟。
“陈大人,您可来了。”一个中年太监在门槛外正来回地踱步,看到陈越进门赶紧迎上来,声音压得极低,透着股绝望,“公公疼得厉害,晚膳一口未进,火气大得很,连那个心爱的玉盏都摔了。您……您千万兜着点。”
恰在此时,值房内又传来一声瓷器狠狠砸在地上的脆响,刺耳地撕裂了夜的宁静,紧随其后的是一阵压抑不住、带着痛苦与暴躁的**,听着就让人觉得不是滋味。陈越定了定神,心中默念“这是出急诊,专业第一”,随即深吸一口气,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房门。
屋内,灯光昏暗,烛光摇曳,影子乱晃,仿佛在为什么不可言说的事情遮丑。
空气里,除了那股标志性的龙涎香,还夹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腥腐气息,那是严重的牙周感染才会散发出的“预警信号”。
只见张公公半靠在软榻上,往日里精明干练的脸此刻右半边肿得老高,油光发亮,连带着右眼都眯成了一条缝,面色灰败中透着不正常的潮红,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。
陈越心里“咯噔”一沉。这肿胀程度,急性化脓性炎症是跑不了了,看这架势,恐怕已经形成了脓肿,必须立刻处理,否则感染扩散可不是闹着玩的。
“陈……陈越!你这……”张公公浑浊的眼睛瞥见他,挣扎着想斥责,却因嘴角牵扯的剧痛倒抽一口冷气,话都说不利索,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,眼底是充血的红丝和濒临崩溃的怒意。
陈越三步并作两步上前,将药箱稳稳放在榻边的矮几上,“公公受苦了,下官来迟。”
他没废话,也没有丝毫的诚惶诚恐,只有一种属于前世作为主任医师的自信与镇定。这股子气场,反倒让处在暴怒边缘的张公公微微一愣,到嘴边的骂声硬是没吐出来。
“请公公稍微忍耐,容下官一看。”
张公公张开嘴,露出那个令人生畏的患处。只见那戴着陈越亲手制作的半透明护齿垫下方,原本粉红的牙龈此刻肿得紫黑透亮,像是熟透了快要炸开的葡萄,边缘处甚至隐隐泛着浑浊的黄白色脓头,被紧紧箍在护齿垫里,看着都替他疼。
这就是急性牙龈脓肿,而且是最高级别的那种。
陈越用手撑开了口腔,然后迅速用一根光滑的探针,轻轻挑开护齿垫的边缘。
“噗嗤……”极细微的一声轻响。
把护齿垫挑了出来。
“公公,莫慌。”陈越语速极快却稳,像是在给惊马顺毛,“这并非是那垫子本身有毒,而是您牙根深处本就有积年累月未发的暗火,也就是咱们说的‘龈下隐患’。这几日恰逢季节交替,虚火上炎,这毒气本来要发散,偏生遇上了这层垫子。那毒气在下面没处去,这才‘揭竿而起’,形成了这来势汹汹的‘困兽之斗’。”
他一边解释,手下动作不停。话是说给张公公听的,把器械原因转化成身体内因,这是危机公关的核心。手上则是迅速从药箱里取出一套锋利的小刀,这是去取上次御用监领微雕工具的时候,“顺手”拿的,毕竟那个金牌一个月只能用一次。
“此乃急性龈炎化脓,已成‘壅塞之势’。”陈越抬头,看着张公公,“必须立刻切开,引恶脓外出,方能泄去这泼天大火。”
张公公虽然疼得要死,但听他这番话条理清晰,不像是推卸责任,反倒是一语中的。那种被脓肿憋得要炸的感觉,的确就像是被困住的野兽在疯狂撞墙。
他虚弱地点了点头,那眼神分明在说:快点,不然咱家活剐了你。
得到许可,陈越不再犹豫。他示意旁边的小太监按住张公公可能因疼痛而乱动的手,“掌灯,凑近点!”
他捏住排脓刀,眼神聚焦在那一点最成熟的脓头上。
“得罪了。”
手腕一抖,寒光微闪。
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,那锋利的刀尖如同闪电般刺破了脓包最薄弱的表皮,又极有技巧地顺势一挑。
“呲——!”
一股黄白相间、混着血丝的恶臭脓液,带着极强的压力喷射而出,精准地落在早就备好的接污盘里。空气中那股腐败的腥臭味瞬间浓郁了数倍,让人几欲作呕。
随着脓液的涌出,张公公浑身一颤,紧绷的身体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松软下来。那种脑浆子都要被涨裂的恐怖压力,仿佛随着那一刀,瞬间找到了宣泄的出口,奇迹般地消失了大半。
“呃……哈……”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,声音里透着一种死里逃生的虚脱。
陈越动作飞快,排空了主要脓腔,用准备好的消毒棉纱迅速吸附清理,直到脓液基本排净,露出鲜红的创面,他才将早已备好的混有冰片、薄荷和蒲公英粉的深绿色消炎药粉,小心而均匀地敷了上去。
药粉触及暴露的神经末梢,张公公立时疼得浑身一哆嗦,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。但紧接着,一股强烈的清凉感如同潮水般扩散开来,迅速压下了那磨人的、搏动性的胀痛。他紧绷如石头的身子猛地松弛下来,瘫在软榻上,长长地、带着颤音地舒出一口气,灰败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和了下来,虽然肿未全消,但那份痛苦显然已去了七八分。
“好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