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城根下的晨雾还没散尽,几只早起的乌鸦在光秃秃的枝头哑着嗓子叫唤。陈越站在那扇朱漆剥落、门钉都锈成了铁疙瘩的大门前,手里攥着赵王爷那个批条,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。
“王长史,”陈越扭头看向身旁一脸尴尬赔笑的王得禄,指着那半扇要掉不掉的门板,“这就是王爷口中‘地段极佳、环境清幽’的旧织造局?我看这不仅是清幽,简直是聊斋里的鬼宅啊。”
王得禄干咳了一声,挥着帕子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,讪笑道:“陈大人,您这就有所不知了。这地方虽说……是旧了点,荒了点,但这可是皇城根儿下的地界!寸土寸金呐!再加上这院子后面连着金水河的支流,取水方便。您那是做大买卖的,咱们只要稍微修缮修缮,那就是个聚宝盆!”
陈越心里吐槽:聚宝盆?我看是聚蚊盆还差不多。不过只要地皮够大,哪怕是废墟,我也能给它建成大明朝的“牙科梅奥诊所”。
“行吧,既来之则安之。”陈越抬脚迈过那个高得离谱的门槛,“咱们先进去瞧瞧,别里面住着狐仙就行。”
“哪能呢!这可是天子脚下!”王得禄赶紧跟上,一边指挥着身后几个带来的家丁,“都愣着干什么?还不快进去把那杂草给拔了!没点眼力见儿!”
一行人正要往里走,墙角的一堆破烂突然动了一下。那是一堆发霉的稻草和破席子搭成的窝棚,隐约传来几声压抑的、类似于小兽受伤后的呜咽声。
“什么人!”王得禄被吓了一跳,官威立马上来了,“哪里来的叫花子!敢在官家地界撒野!来人,给我轰出去!”
“慢着。”陈越耳朵尖,那呜咽声里夹杂着极度痛苦的吸气声,这声音他太熟悉了,那是牙疼到极致时的生理反应。
他拦住正要上前的家丁,几步走到窝棚前。只见稻草堆里蜷缩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乞丐,身上裹着一件看不出颜色的破棉袄,头发像乱草一样纠结在一起。这孩子正用一只脏兮兮的手死死捂着左半边脸,半张着嘴,口水混着黄水顺着嘴角往下淌,把衣领都洇湿了一大片。
小乞丐听到动静,惊恐地抬起头,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,像是一头被逼到绝路的小狼崽子。
陈越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。这孩子的左脸肿得像个发面馒头,皮肤紧绷发亮,下眼睑都被挤得有些变形了,这肿胀的程度,看着就让人腮帮子发酸。
“别怕。”陈越蹲下身子,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些,“我是大夫,专门治牙疼的。让我看看你的脸,行吗?”
王得禄在后面捏着鼻子,一脸嫌弃:“陈大人,这等下贱人,满身脏病,您何必脏了手?给两个铜板打发了便是。”
“王长史,”陈越头也没回,声音却冷了几分,“医者眼里没有贵贱,只有病人。再说了,咱们工坊还没开张,这就见死不救,传出去这招牌还要不要了?”
这顶大帽子扣下来,王得禄立马闭了嘴,只能悻悻地退到一旁。
小乞丐警惕地盯着陈越,似乎在判断这个穿着官服的人是不是要害他。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浑身发抖,最终还是那股想要摆脱痛苦的本能占了上风,他慢慢松开了手。
一股浓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,像是烂肉在太阳底下暴晒了三天。陈越眉头都没皱一下,反而凑得更近了些。
“张嘴,啊——”
小乞丐费力地张开嘴,陈越借着晨光一看,好家伙,左下第二乳磨牙已经烂得只剩个残根了,牙龈外侧鼓起了一个鸽子蛋大小的脓包,顶端已经出现了黄白色的波动感,就像个随时会爆炸的气球。
典型的乳牙根尖周炎伴骨膜下脓肿。这玩意儿疼起来,那是真能让人想撞墙。
“疼了几天了?”陈越问道。
“三……三天……”小乞丐的声音含糊不清,带着哭腔,“阿婆……讨饭去了……没钱抓药……”
“这情况,抓药也没用,得放气。”陈越站起身,拍了拍手上的灰。
“放……放气?”王得禄一脸懵,“陈大人,这人还能放气?”
“脓就是毒气,憋在里面能把骨头给顶穿了。”陈越环顾四周,这院子荒废太久了,别说手术刀了,连根像样的铁钉都没有。药箱也没带,这简直是荒野求生版牙科急诊。
他的目光落在院墙边一丛长得正旺的野竹子上。
“有了。”陈越眼睛一亮,大步走过去,挑选了一根两年生、质地坚硬的细竹枝,用力折断,然后从怀里掏出那把用来修整牛骨的小刻刀,几下就削出了一根尖端极其锋利的竹针。
“王长史,借个火。”
王得禄虽然不明所以,还是让家丁点亮了火折子。陈越将竹针的尖端在火焰上来回烧灼,直到竹皮微微发黑,这就算是高温碳化消毒了。
“大人,您这是要……”王得禄看得眼皮直跳,“拿竹签子扎人?”
“这叫‘绿玉柳叶刀’。”陈越随口胡诌了个高大上的名字,又指着墙角那一簇簇开着黄花的野草,“那个,谁去给我拔几棵蒲公英来?要带根的,把白色的汁液挤在干净的叶子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