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陈老二,”梁洁开口,声音清晰而稳定,“这山头,是官家的荒地,不是陈家村的族产,更不是你陈老二私有的。按《大周律·田律》,无主荒地,鼓励开垦,谁开垦,前三年免赋,垦荒者拥有优先佃权。这地,是我们一家老小一锄头一锄头开出来的,里正那里都有记录,白纸黑字,清清楚楚。”
她顿了顿,目光扫过围观的村民,声音提高了一些,确保每个人都能听见:“我们一家是搬去了镇上,但户籍可曾迁走?律法哪一条规定了,户籍在村,自力开荒者,不得耕种自己的土地?若是如此,村里那些在县里、府城做活计,家中田地交由族人打理的,岂不是都要把地拱手让人?”
这几句话问得在情在理,尤其提到了“户籍”和《田律》,一些围观的村民开始窃窃私语。
他们中不少人家也有亲人在外谋生,田地托人照看,梁洁的话无疑触动了他们的心思。
陈老二没想到梁洁能搬出律法来,愣了一下,随即蛮横道:“少跟老子扯什么律法!在陈家村,就得按陈家村的规矩来!你们既然已经镇上有买卖了,自然这荒地就不该是你们的了。”
“规矩?”梁洁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嘲讽,“陈老二说的规矩,大得过王法?”她再次看向众人,“我们种地,难道不请村里人帮工?不付工钱?反倒是陈二叔你,带着人阻拦我们耕种官家允许开垦的荒地,耽误了农时,这损失,你赔得起吗?若是里正追问起来,或是我们一纸诉状递到县衙,告你一个‘恃强凌弱、阻挠垦荒’的罪名,不知这‘规矩’,能不能保你安然无恙?”
提到“县衙”、“诉状”,陈老二的脸色变了几变。
他欺负乡里可以,但真要对上官府,心里立刻就虚了。
赵大凤瞅准时机,立刻在旁边帮腔,她拍着大腿,对着围观的村民嚷道:“各位乡亲叔伯都听听!都来看看啊!这青天白日的,还有人拦着不让种地的!咱们庄户人家,就指望这点土里刨食呢!我二哥辛辛苦苦去镇上买种子,我娘和我顶着日头来下地,容易吗?陈老二他自家地里的草长得比苗都高,不想着好好伺候,倒有闲心来这里拦着我们开荒?真是癞蛤蟆趴脚面,不咬人它膈应人!”
她这话又泼辣又滑稽,引得一些村民忍不住发笑,看向陈老二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鄙夷。
确实,陈老二是村里有名的懒汉,自家地都种不好。
梁洁趁热打铁,语气缓和了些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:“陈老二,大家都是乡里乡亲,抬头不见低头见。我们种这地,合乎律法,也于村无害。你若真想为村里谋些好处,不如等我们种下了,需要人手间苗、除草、收获时,优先请村里勤快肯干的乡亲来帮忙,工钱照市价给付,如何?总好过现在这样,大家撕破脸,谁也落不着好,还要吃官司。”
她这话既是给了陈老二一个台阶下,也是说给其他村民听的,暗示着将来有做工赚钱的机会。
陈老二脸色青一阵白一阵,梁洁句句在理,还搬出了官府,旁边赵大凤的嘴又像刀子一样,围观的村民显然也站在了梁洁那边。
他再胡搅蛮缠下去,绝对讨不了好。
他梗着脖子,色厉内荏地哼了一声:“哼!牙尖嘴利!老子今天还有事,没空跟你们磨牙!我们走!”
说完,带着那几个跟班,灰溜溜地挤开人群走了。
见他们走远,赵大凤长长舒了口气,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,对着他们的背影啐了一口:“呸!属螃蟹的,就知道横着走!还不是让我娘几句话就给撅回去了!娘,您可真厉害,那什么律啊法的,您咋记得那么清楚?”
梁洁看着女儿那副与有荣焉的样子,笑了笑,心里也落下一块石头。
她深知在这些宗族观念深重的乡村,光讲情理不够,必须熟知并善用规则,才能保护自己和家人。她拉起赵大凤的手:“走吧,别误了正事,先去见里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