墨玄瞥了燕侠翎一眼,语气平淡地扔下一枚炸雷:“她有了身孕。”
“哦,有了身孕啊……”燕侠翎下意识地接话,随即猛地瞪大了眼睛,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,声音陡然拔高,破了音,“什、什么?!身孕?!谁的?!”
他像是第一次认识沈生澜一样,上上下下、难以置信地打量着她,目光最后落在她的小腹上,桃花眼里满是惊骇和荒谬。“不是……这……什么时候的事?你怎么会……”
他猛地顿住,像是想起了什么,脸色瞬间变得精彩纷呈。四个月前……地牢密道……那位爷……
“我的老天爷……”燕侠翎倒吸一口冷气,看着沈生澜,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,“你这……你这可真是……”他“这可真是”了半天,也没找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。
震惊过后,便是巨大的忧虑。他比谁都清楚,这个孩子意味着什么。对于那位爷而言,是麻烦,是天大的麻烦!对于沈生澜自己,更是催命符!
“不能留!”燕侠翎几乎是脱口而出,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和急切,“沈生澜,你听我的,这孩子绝对不能留!我让墨玄现在就给你配药,干净利落!否则,消息一旦走漏,你和孩子,谁都活不成!”
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刀子,剖开了血淋淋的现实。
沈生澜猛地抬起头,看向燕侠翎。她看到对方眼中的惊惧和决绝,那不是出于恶意,而是基于对残酷现实的清醒认知。
她又看向墨玄。墨玄沉默着,没有赞成,也没有反对,仿佛只是在等待她自己的决定。
不能留……
这三个字在她脑中嗡嗡作响。
她再次将手放在小腹上。
这一次,不再是下意识的动作,而是带着一种清晰的感知。那里,有一个微小的生命正在孕育。
杀了它?
为了活下去?
一股强烈的、近乎本能的抗拒,从心底最深处汹涌而出。
她想起地牢的绝望,想起南宫祈霁的冰冷,想起官映雪的恶毒,想起沈家满门的血债……她一路挣扎,从死人堆里爬出来,不是为了再一次亲手扼杀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生命,哪怕这个生命来得如此不合时宜,如此荒唐。
活下去的方式,有很多种。
她睁开眼,眼底之前的慌乱和迷茫已经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、近乎冷酷的坚定。
“我要留下他。”她看着燕侠翎,一字一句,清晰地说道。
燕侠翎愕然,急道:“你疯了?!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?南宫祈霁要是知道了,他能把你生吞活剥!官家也不会放过你!还有爷那边……”
“那就不要让他们知道。”沈生澜打断他,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至少在孩子平安生下来之前,不能知道。”
她转向墨玄,目光沉静:“墨大夫,回春堂不能再待了。我需要一个更安全、更隐蔽的地方安胎。你能帮我吗?”
墨玄看着她,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深邃难辨。过了好一会儿,就在燕侠翎以为他会拒绝时,他却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。
“京郊,有一处庄子,是我师父留下的旧业,少有人知。”他淡淡道,“三日后,我送你过去。”
沈生澜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:“多谢。”
“你……”燕侠翎看着他们,张了张嘴,最终颓然地垮下肩膀,烦躁地抓了抓头发,“算了算了!你们一个两个……真是嫌命长!我这就去禀报爷!”
他转身欲走。
“燕侠翎。”沈生澜叫住他。
燕侠翎回头。
沈生澜看着他,眼神平静无波:“告诉他,这是我的选择。这个孩子,是我的筹码,也是我的退路。与他无关。”
燕侠翎身形一僵,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终究什么也没说,身影一闪,迅速消失在院落之外。
院子里,只剩下沈生澜和墨玄。
细雨不知何时又悄然落下,敲打着屋檐和院中的青石板,淅淅沥沥。
沈生澜独立雨中,手轻轻覆在小腹上,感受着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、属于另一个生命的悸动。
前路未卜,危机四伏。
但这一次,她不再是一个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