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日之期,转瞬即至。
栖水镇一年一度的“龙王祭”如期而来。
天刚蒙蒙亮,镇子便已苏醒,空气中弥漫着香火和食物的混合气味。主要街道两侧早早支起了各式各样的摊子,卖香烛纸马的,吹糖人画脸谱的,吆喝声、嬉笑声不绝于耳。
河埠头更是人头攒动,准备参加水上巡游的龙舟披红挂彩,鼓手们正在做最后的调试,咚咚的鼓点敲得人心也跟着躁动起来。
澜园内,却是一片与外间喧闹格格不入的凝重。
沈生澜已换上了一套半新不旧的靛蓝色粗布衣裙,头发用同色布帕包得严严实实,脸上易容未卸,看上去就像个寻常的农家妇人。她将必要的东西——银票、金锞子、新的身份文牒、那封给扬州云锦阁东家的信,以及墨玄留下的药粉和机括匣——分藏在身上几个隐秘之处。
安安也被套上了一件不合身的、打着补丁的褐色小褂,小脸被沈生澜用特殊的药汁稍微涂暗了些,少了平日的玉雪可爱,多了几分野孩子的顽皮相。他似乎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气氛,不哭不闹,只紧紧牵着沈生澜的衣角,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带着一丝懵懂的紧张。
“姑娘,都安排妥当了。”周管事快步走进来,他今日也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短打装扮,低声道,“我们的人已经在镇东头的‘柳絮渡’备好了船,船家是跟了爷多年的老人,绝对可靠。燕爷那边也传来了信号,一切按计划进行。”
沈生澜点了点头,最后看了一眼这生活了数年的澜园。
庭院寂寂,花木扶疏,这里曾是她和安安短暂的避风港。今日一别,不知前路何方。
她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头的波澜,牵起安安的小手:“我们走吧。”
没有从正门或常走的角门离开,周管事引着他们穿过几重院落,来到一处隐藏在假山后的窄小后门。
门外是一条罕有人至的死水巷。
“从此处出去,混入前往龙王庙上香的人流,一路往东,穿过最热闹的市集,便可到达柳絮渡。”周管事低声嘱咐,“途中无论发生何事,切勿回头,切勿停留。”
沈生澜紧了紧握着安安的手,对周管事郑重道:“周管事,这些年,多谢了。园中剩下的事务,就拜托你了。”
周管事眼圈微红,躬身一礼:“姑娘和小公子保重!”
后门悄无声息地打开又合上。
沈生澜牵着安安,融入了巷外熙熙攘攘的人潮。
龙王祭果然是人山人海。舞龙灯的队伍蜿蜒前行,引得围观百姓阵阵喝彩;踩高跷的艺人做出各种惊险动作,孩子们兴奋地尖叫;各色小吃的香气勾人馋虫,讨价还价声、说笑声、吆喝声混杂在一起,形成一片沸腾的海洋。
沈生澜低着头,将安安护在身前,逆着前往主会场的人流,艰难地朝着镇东方向移动。她能感觉到,有几道若有若无的视线,依旧如同跗骨之蛆,穿过密集的人群,锁定在她身上。
南宫祈霁的人,果然没有完全被引开。
她不敢加快脚步,以免引起怀疑,只能耐着性子,随着人潮慢慢往前挪。
安安似乎被周围的热闹吸引,好奇地东张西望,但小手始终牢牢抓着母亲的手指。
就在他们即将穿过最拥挤的市集路口时,异变陡生!
“走水啦!走水啦!西街仓库走水啦!”几声凄厉的呼喊突然从镇子西头传来!
人群瞬间骚动起来!不少人惊慌地朝着西边张望,只见那个方向果然腾起了滚滚浓烟!
哭喊声、尖叫声、奔跑声骤然加剧,原本有序的人流瞬间乱成一团!人们像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撞,推搡、踩踏不可避免地发生了。
是燕侠翎制造的混乱!
沈生澜心头一紧,立刻将安安紧紧抱在怀里,用身体护住他,同时努力稳住下盘,不被慌乱的人群冲倒。
就在这片混乱中,她眼角余光瞥见,那几个一直盯着她的身影,明显迟疑了一下,其中两人迅速朝着起火的方向奔去,似乎要去确认情况或维持秩序,但仍有一人,目光如同毒蛇,穿透混乱的人群,死死钉在她身上!
他还在怀疑!
不能再等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