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有预想中的急切拥抱,也没有冲动鲁莽的亲吻,他只是伸出手,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,轻轻握住了她那双冰凉而微颤的手。她的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抖,像受惊的蝴蝶。
他微微俯身,在她光洁的、带着淡淡香气的额头上,印下了一个极其轻柔、珍重,不掺杂任何情欲色彩的吻。
这个吻,像一片最轻柔的羽毛落下,却带着千钧的重量,是一个无声的承诺。
"累了吧?"
他低声问,声音因极力的克制而显得有些沙哑,却异常柔和
"我们……早点休息。"
他刻意忽略了隔壁依然存在的声响,也忽略了自己身体尚未完全平息的躁动。
上官凝练愣了一下,似乎有些意外,又似乎……松了一口气
随即,她眼中掠过一丝了然的微光,紧接着,那光芒迅速化为了一种更深沉的、近乎感动的柔软。她看着他,清晰地读懂了他眼中那份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珍视、克制与尊重。他没有被欲望冲昏头脑,他把她放在了比欲望更重要的位置。她没有说话,只是微微点了点头,反手更紧地握住了他的手,仿佛要从他那里汲取力量和安心,她的指尖,不再那么冰凉了。
一切尽在不言中。
此刻,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。
他们甚至没有脱掉外衣和毛衣,只是和衣躺在了那张宽大的双人床上。耿斌洋伸出手臂,上官凝练便极其自然地、带着依赖地枕了上去,然后将自己整个纤细的身体蜷缩进他温暖而坚实的怀里,寻找了一个最舒适、最安稳的位置,像一只终于找到港湾的小船。
他拉过那床柔软的被子,仔细地盖在两人身上,然后用力地、紧紧地拥住她。隔着厚厚的毛衣,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身体的温度和沉稳有力的心跳。隔壁那些令人脸红心跳、血脉贲张的声响似乎还在隐约继续,但此刻,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了另一个与他们无关的世界。在这个小小的、温暖的怀抱里,所有的尴尬、紧张、不适和身体的躁动,都像退潮般慢慢平息、消散了。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心灵的贴近与巨大的安宁。
上官凝练在他怀里轻轻调整了一下姿势,发出一声满足的、像小猫一样的喟叹,然后轻轻闭上了眼睛,长长的睫毛像两排浓密的小扇子,在眼睑下投下柔和的阴影。没过多久,她的呼吸变得均匀而清浅,带着全然的信任与安心,沉入了甜甜的梦乡。她的嘴角,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、安心的笑意。
耿斌洋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,感受着怀中这真实而温暖的充实感,闻着她发间淡淡的、熟悉的清香,心中被一种前所未有的、巨大的满足感和幸福感填满,几乎要溢出来。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,让她睡得更舒服,然后也闭上了眼睛。身体的躁动早已平息,只剩下心灵的宁静与深深的契合。他觉得自己拥抱着全世界。
然而,就在他意识模糊,即将被睡意彻底俘获,沉入黑暗的温柔乡的边缘时,眼前的黑暗突然开始剧烈地扭曲、旋转,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动!
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、粘稠得如同墨汁的漆黑之中,脚下是虚空,周围是死寂。然后,一个身影,从黑暗的最深处,一步步清晰地、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,走了出来。
是王志伟!
他的脸苍白得诡异,没有一丝血色,像是戴着一张精致的人皮面具。嘴角向上咧开一个巨大而扭曲的弧度,露出了森白的牙齿,那是一个充满了恶毒、嘲弄、仿佛洞悉一切并且掌控一切的胜利意味的狞笑。他的眼睛,不再是他熟悉的模样,而是变成了两个深不见底、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洞,死死地、贪婪地锁定着耿斌洋,仿佛要将他连同他怀中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、安宁与幸福一起无情地吞噬、残忍地撕碎!
没有声音,但那狞笑却像是最冰冷、最污秽的毒液,直接注入耿斌洋的脑海深处,带来刺骨的寒意和一种无法言喻的、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与战栗!
"啊!"
耿斌洋猛地从噩梦中惊醒,一下子从床上弹坐了起来,额头上、后背上瞬间布满了冰冷的汗珠,毛衣也被冷汗浸湿,紧紧贴在皮肤上。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着,像是要挣脱肋骨的束缚跳出来。
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如同离水的鱼,惊魂未定地环顾四周——温暖的灯光,熟悉的房间布置,身边女孩安然沉睡的、恬静的容颜……刚才那恐怖至极的梦境,与现实形成了强烈到让人晕眩的反差。
"斌洋?"
上官凝练被他剧烈的动作和粗重的喘息惊醒,睡眼惺忪地撑起身子,柔软的手带着担忧和暖意,抚摸着他汗湿的额头和冰凉的脸颊
"你怎么了?做噩梦了?"
她的声音里还带着刚醒时的沙哑和浓浓的睡意,但关切之情溢于言表。
耿斌洋看着她那双在灯光下显得更加纯净、清澈的眼眸,那里面盛满了对他毫不掩饰的担忧。那噩梦带来的冰冷、粘稠的触感仿佛还缠绕在他的神经末梢,王志伟那张扭曲狞笑的脸庞如同鬼魅般在眼前晃动。他怎么能告诉她,那个阴魂不散的恶魔再次侵入了他的梦境,在他最幸福的时刻投下巨大的阴影?怎么能让"王志伟"这个肮脏的名字,玷污这个刚刚充满温情、理解与珍贵克制的空间?
他强行压下喉咙口的战栗和心底翻涌的不安与恐惧,努力调动面部肌肉,挤出一个看似轻松、实则僵硬的安抚笑容,伸手将她重新温柔却坚定地搂进怀里,轻轻拍着她的后背,声音还带着一丝无法完全掩饰的惊悸与沙哑:
"没事……没事,就是做了个噩梦,可能……可能是白天想比赛的事情太多了。睡吧,我在这儿呢,没事了。"
上官凝练在他怀里安静下来,脸颊贴着他依旧有些快速心跳的胸膛,似乎相信了他这个看似合理的解释,轻轻"嗯"了一声,重新闭上了眼睛,手臂依赖地环住了他的腰。
但耿斌洋却再也无法入睡。
他搂紧了怀中的人,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,一种强烈的保护欲和隐隐的不祥预感交织在一起,让他在这个初春的夜晚,感到了一种彻骨的寒冷。
清晨的阳光透过宾馆不算太厚重的窗帘缝隙,打破了夜的寂静。
耿斌洋其实一夜都没怎么睡踏实,后半夜几乎是在半梦半醒和警惕中度过,王志伟那张狞笑的脸时不时在脑海中闪现。直到天快亮时,他才勉强陷入一段稍微深沉点的睡眠。此刻被阳光和噪音唤醒,他感到眼皮沉重,头脑也有些昏沉。
他下意识地收紧手臂,怀中的温暖和重量让他瞬间安心。上官凝练依旧在他怀里沉睡着,呼吸均匀,脸颊透着健康的红晕,睡颜恬静得像个小女孩。他小心翼翼地、几乎是用挪动的方式,想把被她枕着的手臂抽出来,生怕惊醒她。
然而,细微的动作还是让她睫毛颤动,悠悠转醒。她睁开朦胧的睡眼,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耿斌洋近在咫尺的脸庞,以及他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血丝和一丝疲惫。
“早……”她声音软糯,带着刚睡醒的沙哑,意识到自己还被他紧紧抱着,脸上又飞起两朵红云,但眼神里更多的是安心和依赖。
“早。”耿斌洋扯出一个笑容,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
“吵醒你了?”
上官凝练摇摇头,轻轻动了一下,示意他手臂可以抽走了。耿斌洋这才慢慢将已经有些发麻的手臂收回,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关节。
两人先后起身,整理了一下睡得有些褶皱的毛衣,气氛在晨光中带着一丝微妙的尴尬,但更多的是一种经过昨夜“考验”后更加亲密的默契。
洗漱完毕,来到宾馆一楼的餐厅。刚走进餐厅门口,就听到了张浩那极具辨识度的大嗓门。
“哎呦!可算来了!我们还以为你俩要直接睡到中午呢!”
张浩正一手拿着油条,看到耿斌洋和上官凝练,立刻眼睛一亮,大声招呼起来,脸上挂着促狭的、毫不掩饰的坏笑。
芦东和孟凡雪已经坐在桌边,面前摆着清粥小菜。芦东闻声抬头,目光在耿斌洋和上官凝练身上扫过,尤其是在耿斌洋那略显疲惫的脸上停顿了一秒,然后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、意味深长的弧度,没说话,低头慢条斯理地吹着碗里的热粥。孟凡雪则微笑着对上官凝练招招手,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。
上官凝练的脸“腾”地一下就红了,低着头,几乎不敢看人,快步走到孟凡雪旁边的空位坐下。
耿斌洋硬着头皮,在张浩对面、芦东旁边的位置坐下,感觉脸上有点发烧。
“怎么样啊,老耿?”
张浩迫不及待地凑过脑袋,压低声音,但那声音足以让整桌人都听得清清楚楚,挤眉弄眼地问道:
“昨晚……休息得‘好不好’啊?”
他特意在“好不好”三个字上加了重音,其中的暗示再明显不过。
屈玮在一旁红着脸轻轻掐了他一下,嗔道:
“张浩!!你烦不烦!”
张浩嘿嘿直笑,浑不在意,目光灼灼地盯着耿斌洋,等着他的回答。
耿斌洋拿起一个馒头,用力掰开,掩饰着自己的窘迫,含糊道:
“还……还行。”
张浩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,声音又提高了几分贝:
“还行?就只是‘还行’?哥们儿我可是把压箱底的‘战略物资’都支援给你了!你别告诉我,你没用上?”
他说着,眼神还意有所指地往耿斌洋放外套的口袋方向瞟了瞟。
这话一出,上官凝练的头垂得更低了,耳朵尖都红透了,小口小口地喝着豆浆,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。孟凡雪忍着笑,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。
耿斌洋感觉自己的脸颊温度可以煎鸡蛋了,他瞪了张浩一眼,没好气地说:
“滚蛋!吃你的油条!”
张浩更加来劲了:
“哎哟喂!还不好意思了!老耿,你这可不行啊!枉费我和东少昨天给你创造了那么好的机会,铺垫了那么久!你这临门一脚……不能总是怂啊!”
一直沉默的芦东,这时慢悠悠地掰开手里的馒头,夹了一筷子咸菜,头也不抬地淡淡道:
“看这反应,黑眼圈还挺重,估计是没用上,可能……还折腾得没睡好。”
“噗——”张浩差点把嘴里的豆浆喷出来,用力捶着桌子大笑:
“哈哈哈!东少精辟!精辟啊!老耿,合着你抱着自己女朋友,就真纯睡觉了?盖着棉被纯聊天?你这定力,当代柳下惠啊!”
屈玮也忍不住捂嘴偷笑起来。
耿斌洋被两人一唱一和调侃得无地自容,尤其是芦东那看似平静实则“毒舌”的补刀,简直让他想找个地缝钻进去。他憋了半天,才面红耳赤地憋出一句反击:
“你们……你们以为谁都跟你们俩似的,没羞没臊的!”
张浩理直气壮地挺起胸膛
“嘿!我们这叫真情流露,天性释放!”
“张浩!”
这下连孟凡雪都听不下去了,嗔怪地瞪了他一眼。
上官凝练更是连脖子都红了,抬起头,羞恼地瞪了张浩一眼,又飞快地瞥了一眼身旁忍俊不禁的孟凡雪和一脸无奈的耿斌洋,最终还是选择继续低头“研究”碗里的豆浆。
耿斌洋知道在这件事上,自己在这两个“老司机”面前是绝对占不到便宜的,越描只会越黑。他只好采取鸵鸟政策,埋头苦吃,用馒头堵住自己的嘴,假装听不见他们的调侃,心里却把张浩和芦东这两个“损友”吐槽了一万遍。
早餐就在这种张浩主导的、充满暧昧笑声和耿斌洋、上官凝练无限羞窘的氛围中结束了。结账离开宾馆,走在回学校的路上,张浩还时不时用手肘撞一下耿斌洋,发出嘿嘿的怪笑,弄得耿斌洋恨不得把他踹到马路对面去。
阳光洒在众人身上,初春的寒风似乎也没那么刺骨了。
就在这时,三个人的手机同时震动了一下。
是足球队群发内容
于教练:
“下午两点,战术会议室,全员准时!!!”
欢乐轻松的气氛瞬间为之一凝。耿斌洋、芦东、张浩三人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刚刚被调侃冲散的凝重和重新燃起的战意。
玩笑时间结束。
真正的战斗,即将开始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