村子里的日子过得很快,转眼便是一周。
这里平静得近乎透明,连时光流淌都显得悄无声息。于真真觉得自己仿佛沉入一潭温水,连皮肤上的毛孔都舒展开来,贪婪地呼吸着这份与世隔绝的安宁。
傍晚的阳光斜斜地洒在窗边,微风拂动着素白的窗纱,在她手绘的地图上投下晃动的光斑。她再次仔细检视着纸上的每一条脉络,确认无误后,才轻轻放下笔。
这张地图,是她这一周来跟着兽医凌希走街串巷的成果,村庄的轮廓在她笔下逐渐清晰。
然而,她的目光最终还是黏着在了地图北边——那个被重点标记、画着醒目星号的地方:「厂子」。
什么样的「厂子」需要有人巡逻?又为何会出现在这样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村子里?
处处透着诡异,最初的那点担心和害怕,像被阳光晒化的晨雾,如今已被愈发膨胀的好奇心取代。它像一只小猫的爪子,在她心头轻轻挠着。
她趴在老旧的木桌上,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游移,最终将这张精心绘制的「村子地图」发给了好友赵子文。
几乎是秒回,一个孤零零的「问号」跳了出来。
紧接着,便是一连串的信息轰炸:
“你住的村子?”
“哇,看着是很古老的村子啊。”
“那个厂子为什么标星号?”
于真真抿了抿唇,不想让好友担心,却又渴望听到旁观者的想法。她斟酌着回复:“一个厂子,不知道做什么的,平时有人巡逻,没有靠近过。不过厂子看着很有年代感,远远的能看到两座高高的烟筒。”
这句话果然瞬间点燃了赵子文的好奇心:“晚上也有人守着?厂子出入的工人没有吗?可以问问他们啊。”
无心的一句话,却像一道闪电,劈开了于真真眼前的迷雾。
她没有看到过厂子有人进出,是因为她只有白天过去吗?如果她晚上过去呢?
困扰了她几天的难题,竟被好友不经意的一句话点破了。
“咕噜——”
肚子的抗议声适时响起。于真真快速回复:“我去找吃的,回头聊。”
赵子文的信息紧随而至,提醒她打听到厂子的情况别忘了分享。
于真真合上手机,笑着摇摇头,起身走出房间。
她站在台阶上,目光正对上对面的公用厨房。客栈为入住的客人提供了这方天地,只要愿意,可以自己买食材在此烹饪。然而于真真入住以来,一次也未曾踏入。
此刻,透过原木色的格子窗,能看到厨房内部整洁异常,灶台上似乎摆放着一套红色的厨具,在夕阳余晖中泛着温润的光泽。
于真真鬼使神差地走到厨房门口。她虽不擅庖厨,却一眼认出了那套厨具的来历——德国顶级品牌,以天然石材打磨而成,无化学涂层,一个小小的平底锅便要数千元,深汤锅更是价格不菲。
她懂得这些,是因为她曾拥有过一个“完美”男友。
在那段感情里,她几乎被宠成了生活不能自理。他记得所有纪念日,仪式感十足;他会为她下厨,将她的胃伺候得妥帖周到;甚至连她母亲来小住时,他也会抢着做家务,把房间让出来,自己回办公室打地铺。
认识这些厨具,便是在那段被呵护得无微不至的时光里。那些年,除了必要的应酬,她几乎不在外用餐。她的味蕾早已被那份“家常味道”驯化,外面的食物初尝新鲜,不出几日,便觉索然无味。
回忆如潮水涌来,肚子叫得越发厉害。
于真真扫过那套昂贵的厨具,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,转身一路出了客栈,直奔村中的小菜市场。卖菜的小伙子不知去了何处,各色蔬菜仍整齐地摆放在地上。于真真目光逡巡,最后落在了鸡蛋和苦瓜上。
煎鸡蛋总该会吧?那么苦瓜炒鸡蛋,无非就是多切一步。她拿了三个鸡蛋,一根苦瓜,按照旁边挂着的价牌,用手机扫了二维码支付二十元,拿着“战利品”返回客栈厨房。
重新站在灶台前,于真真深吸一口气。不过是煎个鸡蛋,能有多难?
然而,第一个鸡蛋敲下去,力道过猛,蛋液裹着蛋壳,“啪”地一声,大半滑落在地。她手忙脚乱地清理“战场”,重新拿起第二个鸡蛋。这次力道刚好,蛋液顺利落入碗中。两个鸡蛋似乎少了点,但她想着还有清炒苦瓜,一个菜,没有主食,倒也够了。
将搅好的蛋液放在一旁,她翻出菜板和菜刀。看着洗净翠绿的苦瓜,举起刀,却几次不知从何下手。最终,她还是无奈地掏出手机,搜索“苦瓜炒蛋”的教学视频。依葫芦画瓢,将苦瓜切成大小不一的丁块,混入蛋液,加入盐和鸡精。
锅里的油开始冒起青烟,于真真鼓起勇气,将碗中的混合物倒入——
“刺啦!”
热油遇水,瞬间爆开,四下飞溅!手背和脸颊如同被无数细针扎刺,她痛呼一声,慌乱后退,手中的碗“啪嚓”摔在地上,四分五裂。锅里的油星仍在疯狂跳跃。
厨房的动静引来了伍泽。
他快步进来,利落地关掉燃气。世界瞬间安静下来,只剩下于真真惊魂未定的喘息。
“于小姐,你没事吧?”伍泽关切地问。
于真真摇摇头,脸上发烫:“不好意思,把厨房弄得这么乱…我现在就收拾。”
伍泽笑了笑,语气温和:“没关系,我们有专门打扫的人,让他们来处理就好。”
于真真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,涌上一股沮丧,但旋即又被不服输的劲头取代:“等我做完饭,我自己来收拾。毕竟是我弄乱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