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聆恨不得马上答应,可不能表现太明显。
她很矜持地犹豫了几息,小弧度颔了颔尖尖的下颌:“嗯,有空。”
“多谢雪娘子。”柳昌农也害怕她拒绝,见她应下登时松口气,温声与她解释:“不会耽误雪娘子多久,就几本今日刚晒的书。”
“嗯,没事。”雪聆莫名心中雀跃,在众人钦羡的目光下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。
道是几本书,实际真的是几本书。
雪聆虽生得瘦弱,做事却是一向麻利,很快便将放在竹簟上的几本书收起来,柳昌农则在藏书阁中将她收起的书按类放进书架中。
雪聆左右无事,捧着书帮他。
柳昌农莞尔:“多谢雪娘子。”
雪聆淡然摇着头,耳畔隐隐发烫。
两人很安静。
柳昌农忽然问她:“昨日的炒栗子可喜欢。”
雪聆捧着书点头:“喜欢,谢谢夫子。”
柳昌农笑:“不必谢,喜欢便好,若是有什么困难便与我说。”
这句话很亲密,什么叫有困难与他说?
雪聆歪头,第一次抬眸直视他。
柳昌农没听见她的应声,侧首看去,只见女人慌忙垂头的动作。
雪聆含糊点头:“嗯,好。”
柳昌农接过她递来的最后一本书,将几文铜板放在她的手中,温声道:“天色不早了,早些回去吧。”
“嗯……”雪聆攥着铜板,还晕在他说的那句话中。
她近乎是头重脚轻地走出书院。
归家后望着破旧得东墙隐约倾塌的院子,她竟不觉得日子苦了。
雪聆欢欢喜喜地走进卧房,待看见放在矮柜上还是没动的饭菜,脸上的笑落下。
他又没吃。
雪聆抿唇,气得想要打狗。
但她看向靠在床架上的俊美青年经历几日清贫的苦日子,长发垂散无人束,皮相惨白,薄唇皲裂,全然看不见最初时那般高高在上的矜贵,虽然仍稳如波澜不惊。
雪聆都可怜他了。
也许是今日心情好,她不仅熄了想打他的心思,反而拾起那碗被苍蝇萦绕的剩饭,去了后厨亲自下了一碗葱油面。
她再次从外面端进来递给他。
辜行止抬首淡然面对她,并未接过。
雪聆道:“不是剩饭,刚下的一碗面。”
她早知道他不吃剩饭,这几日她都是故意的,本是想要改掉他矜贵的脾性,但他却一直不动,似要活生生饿死自己。
雪聆以为她都已经亲自单独为他煮了一碗面,他就应顺着台阶往下走,没想到他姿态仍如常冷淡。
辜行止乌白的唇噙淡笑:“不必。”
雪聆生气了,蓦然将面碗往旁边重重一搁,掐住他的下颌不满道:“你不吃也得吃。”
辜行止被迫抬起下巴,清冷的面色惨白胜雪,即使受人钳制也淡然得冷漠以示。
雪聆盯着他冷艳的脸,认真道:“我喂你,我灌你,亦或你自己动手,没有别的选择,今日必须得吃。”
说罢,作势要掐他双腮强行灌。
辜行止握住她掐住下颌的手,抬着清隽修长的脖颈,淡薄殷唇微启,平静声线略有震耳沙哑:“我自己来。”
见他妥协,雪聆展颜,松开掐住他下颌的手,端起已经快冷却的面递他,柔声提醒他:“在这里。”
她语嫣柔和,好似方才并未发生不愉快。
辜行止碰上面碗的指腹微顿,见的确是碗后淡然接过,还与她道了句谢。
世家出身的郎君,早就习得了克己复礼得对谁都有良好脾性。
雪聆莫名满足,脸上的笑不自觉扬起,藏起来的竹箸递给了他:“箸在这儿。”
辜行止颔首示意,透白泛粉的指尖轻触项圈,温声与她商议:“能取吗,下咽时不舒服。”
雪聆探头看了眼。
项圈本是给狗准备的,戴在青年的脖颈上不合适,所以他的喉结都压出了红痕。
但她摇头:“不行,你不听话。”
辜行止露了冷淡的笑,不再与她再议此事,因长短只能使他屈膝跪坐在榻上用饭。
他接过她递过的竹箸,面色如常地挑起已变得软绵的面放在唇边。
雪聆亲眼盯着他吃了几口便矜持放下碗箸。
“还吃些。”雪聆催他。
辜行止侧首寻向她,温其如玉,“已用好了。”
他不喜欢。雪聆大失所望地见他放在矮柜上的碗中还有大半。
雪聆倒也没说他什么,从他手中夺过竹箸,拾起那碗吃不下的面,坐在小木杌上大口吃起来。
听她似在吃剩饭,辜行止微不可查地倾头,对她用剩饭的行径很是不解。
雪聆不似他用饭时那般细嚼慢咽得矜持,一碗面几口便吃完了,端着空碗抹了下嘴角,扭头对还跪坐在榻上如白玉雕的青年道:“不吃了,那等下我们便洗洗睡了。”
提及此事他唇角凝滞,启唇婉拒:“不……”
“我今日已经说很多次了,你不能拒绝。”雪聆打断他。
他是她最干净,最漂亮的东西,她会每夜为他换药,擦拭身子,尽管他都会拒绝。
现在他很不乖,雪聆也拒绝他。
辜行止也察觉她现在心情不复刚回来那般好,默声静坐。
雪聆瞥他一眼,拾着碗箸出了房门。
她刚跨出房门不久,听见身后的房中响起一阵紊乱的铁链碰,与青年的恶心干呕声。
她轻快的步伐沉下,没回头。
房中的辜行止单手撑在榻沿,身躯下俯,面色惨白地干呕出方才吃下的面,本就没吃下多少,即使都已经吐完了,胃里仍是一阵搅动。
他吐完后平静地坐起身,如方才那般淡然地坐在原地等,没有束起的发如乌绸般垂至后腰,几缕碎发凌乱散在额前,一副温润无害的灵秀玉石之姿。
雪聆很快烧好了水,费劲地端进卧房中,清理完他吐出的污秽就指使他脱衣。
辜行止没动,透过白布望着她,语气温和:“我自己来。”
“不行。”雪聆不知是气的,还是方才搬水太累了,此刻脸颊红红,阴郁的眼尾也泛着湿光,义正言辞道:“你没力气,身上有伤,看不见。”
他沉默须臾,淡淡开口:“那便不洗。”
“不行。”雪聆伸手解他的腰带,“很脏。”
而且她打算将他身上的富贵香洗了,这样她就不必每次想教训他,都会莫名其妙腻在他身上,像有痴病般闻他。
辜行止按住将要被解开的腰带,薄唇冷抿,周身危险的戾气似压不住而散出,“我说了,别碰。”
雪聆莫名被他唬住,怔了好半晌才回过神,直接解开他的腰带,“为何不能碰,你是我的。”
他短褐下本就什么都没穿,被扯开腰带后一股冷风袭来,他已接近赤-裸。
从未有人这般对他,辜行止有瞬间想捂住她喋喋不休的嘴,拧断她的脖颈,但手刚抬起便被雪聆握住。
她好似将他抬手当成主动求和,没那般气愤,反而低头用额头蹭了蹭他的掌心,得意道:“早听话就好了,我就不对你这般凶了。”
像猫儿。
辜行止指尖微颤,点在她翕合讲话时的唇缝,一时有些失神。
雪聆为他擦了身子,又重新为他上了药。
他的肤色娇气,稍用力擦便泛起了淡血色。
雪聆闷闷盯着他白皙得透出青筋的脖颈,为他重新上了药,跨膝跪在他的大腿两侧,坐在他的膝上,埋在他连上衣都来不及穿上的赤白胸口闻。
“怎么还有。”
真的如何洗都还有香。
辜行止很安静地敛着头,白绸外的颧骨微红。
雪聆抱着又闻得浑身发麻才从他肩上抬起陀红的脸,喘声困道:“今天我好累,晚上你抱紧我,别让我冷生病了。”
她只在乎自己别生病了,半点不在意他。
辜行止被她推进榻内,她和昨夜一样让他夹好冰凉入骨的脚,环住他的腰身阖眸睡下了。
白日她干活真的累了,这会睡得很快,即便是睡着了担忧他跑走,死死地抓着链子。
辜行止身形高大,每夜都只能用这种憋屈的姿势抱着她,想转身都难,但凡他有何动静她便似狗皮膏药般再度黏来。
女人的鼻息轻柔,时不时会还会梦呓,他毫无睡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