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 画室的邀请(1 / 2)

周四的黄昏,天空是浑浊的橙红色,像一杯被打翻的混合果汁。林渊站在艺术楼三楼的走廊尽头,看着门牌上“美术特训室”五个字,手指悬在门板前,迟迟没有敲下去。

他本不该在这里。

今天是数学竞赛培训的第一天,放学后他应该去实验楼,和另外十一个被选中的学生一起听竞赛教练讲解数论基础。但他走到半路,怀表突然震动,表盘背面浮现出诡异的提示:

“检测到高维艺术概念波动,坐标:艺术楼305室。建议:接触可提升‘认知柔韧性’(对抗系统同化的关键属性)。”

认知柔韧性。

这个词让林渊停下了脚步。他想起苏清影说过,系统最终的目的是“人格重构”,而抵抗这种重构的关键,就是保持思维的弹性和多元性——就像一棵树,根系越广,越难被狂风连根拔起。

所以他来了。逃了竞赛培训,穿过半个校园,来到这座平时几乎不会踏足的艺术楼。

楼道里弥漫着松节油和颜料的气味,混合着陈旧木地板散发的微酸气息。墙壁上挂着历届学生的作品:扭曲的人像、夸张的静物、抽象的色彩堆叠。在数学世界里游刃有余的林渊,站在这些画作前,感到一种陌生的、近乎本能的排斥。

他不理解艺术。就像艺术生不理解他为什么会对着一道数学题沉思半小时。

门内传来轻柔的音乐声——是钢琴曲,旋律简单却忧伤,像秋天的雨滴敲打窗棂。

林渊终于敲了门。

“请进。”一个女声响起,温和而有磁性。

推开门,林渊首先看到的是光。

黄昏的光从巨大的落地窗涌入,被百叶窗切割成平行的光带,横贯整个画室。光带里,灰尘像微小的星辰般缓慢翻滚。画室很大,靠墙摆满了画架,有些盖着白布,有些露出未完成的画作。中央的空地上,一个年轻女人正站在画架前,手里握着调色板。

她转过身来。

林渊第一次见到慕容静。她看起来约莫二十五六岁,穿着米白色的亚麻长裙,外罩一件深蓝色的牛仔围裙,上面沾满了斑驳的颜料。她的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,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边,被夕阳染成暖金色。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眼睛——不是苏清影那种深不见底的黑,而是清澈的琥珀色,看人时带着温和的笑意,却又仿佛能穿透表象,看到更深的东西。

“林渊同学?”她微笑,声音和音乐一样轻柔,“周老师跟我提过你,说你对数学有特别的理解。请坐。”

她指了指画室角落的一把旧藤椅。

林渊走过去坐下,藤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。他注意到画架上那幅未完成的画:是一个少年的侧影,坐在图书馆的窗边,低头看书,阳光在发梢和书页上跳跃。画得极其精细,连少年睫毛的阴影、书页的纹理都清晰可见。

“这是……”林渊愣住了。

画里的人,是他。

“上周三下午,图书馆二楼西区靠窗位置。”慕容静放下调色板,走到旁边的洗手池边,慢条斯理地洗着沾满颜料的手,“我碰巧在那里找资料,看到你在看书。那种专注的状态很打动我,就偷偷画了速写,回来完善。”

她擦干手,走回来,站在林渊和画之间,目光在两者之间游移:“不过现在看来,速写还是太表面了。真实的你……比画里复杂得多。”

林渊感到一阵不适。被陌生人观察、记录、甚至画下来,这种感觉像是被剥光了放在显微镜下。

“老师找我有什么事?”他直接问。

慕容静笑了笑,走到窗边的唱片机旁,换了张唱片。新的旋律流淌出来,依然是钢琴曲,但节奏更轻快些。

“放松点,我不是要给你布置作业。”她拉过另一把椅子,在林渊对面坐下,“我只是好奇。一个数学突然开挂的学生,为什么会在上课时间出现在艺术楼?竞赛培训今天开始吧?”

“我……”林渊语塞。

“不想说可以不说。”慕容静摆摆手,“每个人都有秘密。就像我,其实不是正式的美术老师——我是特聘讲师,主要研究古典文化,顺便带美术社团。但校长觉得‘特聘’听起来太生分,让学生叫我老师就好。”

她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铁盒,打开,里面是手工制作的饼干,散发着黄油和香草的甜香。

“尝尝?我自己烤的。”

林渊犹豫了一下,拿了一块。饼干入口即化,甜度恰到好处。

“好吃吗?”

“……嗯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慕容静自己也拿了一块,小口咬着,“你知道吗,艺术和数学在本质上是相通的。都是对世界结构的探索,只是用不同的语言。数学家追求公式的优雅,艺术家追求形式的和谐——说到底,都是在混乱中寻找秩序。”

她说着,站起身,走到墙边,揭开一幅盖着白布的画。

画布上是一片星空。但不是通常见到的璀璨星图,而是扭曲的、流动的星空,星辰被拉长成光丝,像某种活着的神经脉络。画面的中央,隐约可见一架天平的轮廓,纯白,半透明,与现实中的那架一模一样。

林渊的呼吸停滞了。

“这幅画叫《称量者》。”慕容静的声音很轻,像怕惊扰画中的什么,“是我根据一些……古老的记载创作的。传说在人类历史之外,存在某种机制,它会选中特定的人,让他们在代价与奖励之间做选择。选对了,获得力量;选错了,失去自我。”

她转头看向林渊,琥珀色的眼睛里倒映着窗外的暮色:“你觉得这种传说,有可能是真的吗?”

画室里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。

音乐还在流淌,但旋律不知何时变得诡异起来——钢琴声中混入了细微的、类似金属摩擦的杂音,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。

林渊握紧了藤椅的扶手。木质纹理硌着掌心,带来一种粗糙的真实感。

“我不太懂艺术。”他说,声音尽量平稳。

“是吗?”慕容静微笑,走回画架边,拿起一支炭笔,在空白画纸上快速勾勒。几笔之后,一个简单的图形出现:是一架倾斜的天平,左端沉下,右端翘起。

“这个符号,你见过吗?”她问。

“……没有。”

“真遗憾。”慕容静放下炭笔,“我还以为,你会是那些‘被选中的人’之一呢。”

她的话音刚落,林渊视野边缘突然泛起熟悉的纯白光晕。

又来了?

但这次不是任务。光晕没有凝结成天平,而是像水波一样扩散,然后在空气中投射出一行半透明的文字:

【检测到高阶信息载体(艺术品《称量者》)】

【信息解析中……】

【解析完成:该作品蕴含‘系统运行规则’碎片x3】

【是否接触以获取碎片?(接触需支付代价:部分‘色彩感知能力’暂时钝化,持续24小时)】

文字悬浮在画作前,像一道选择题。

林渊盯着那行字。系统运行规则碎片——这正是他急需的东西。苏清影只能从家族记载和观察中推测系统逻辑,但如果有直接来自系统本身的信息碎片……

但代价是色彩感知钝化。

他想起了苏清影表哥的日记:“我选了蓝色。现在天空看起来是灰的。”

“林渊同学?”慕容静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,“你脸色不太好。”

“没事。”林渊站起身,“老师,我该回去了。竞赛培训……”

“培训已经开始二十分钟了。”慕容静看了眼墙上的钟,“你现在赶过去也迟到了。不如……留下来当我的模特?就半小时。作为交换,我可以告诉你一些有趣的事。”

“什么事?”

“关于你手腕上那个小木牌。”慕容静的目光落在他手腕上——苏清影给的护身符,林渊一直戴着,“如果我没看错,那是苏家的‘静谧符’,能屏蔽低阶异常感知。苏清影给你的?”

林渊没有回答。

“看来是了。”慕容静并不介意他的沉默,“苏家世代研究异常,他们的护身符很有效——但也像黑夜里的灯塔,会吸引那些对异常敏感的东西。比如……李逸辰胸前的古玉。”

她走到窗边,望着楼下渐渐亮起的路灯:“李家收藏异常物品已经三代了。李逸辰是这一代最有天赋的,他能用古玉感知到方圆百米内的异常波动。你的护身符在他眼里,就像夜里的萤火虫。”

林渊感到后背发冷。所以李逸辰早就注意到他了,不是因为数学能力,而是因为这个护身符。

“老师为什么告诉我这些?”他问。

“因为我喜欢观察。”慕容静转身,夕阳在她身后形成一圈光晕,让她看起来像某种宗教画里的圣像,“观察人类在异常面前的反应,观察他们如何挣扎、如何选择、如何改变。这比任何小说都精彩。”

她走回画架前,重新拿起画笔:“留下来吧。当我的模特,我保证不问你任何私人问题。你只需要坐在那里,看书,发呆,做什么都行。作为回报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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