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幕低垂,华灯初上。
今夜的京城,注定无眠。平日里早就该关张歇业的酒肆茶楼,此刻却是人声鼎沸,甚至比白天还要热闹几分。
大街小巷,无论是坐轿的权贵,还是走卒贩夫,嘴里念叨的只有三个字——“入场券”。
“听说了吗?城西的赵员外,为了那张外围的站票,愣是把准备给儿子娶媳妇的三进院子都给抵押了!那可是祖产啊!”
“嗤,这算什么?你没见礼部侍郎家的二公子,因为没抢到票,在府门口哭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?说是没脸见那帮狐朋狗友了。”
“疯了,全都疯了!不就是进宫看个戏吗?至于吗?”
“你懂个屁!那叫面子!今晚谁要是能进那个门,明天在京城横着走都没人敢管!那是身份的象征!”
而在这些议论声中,最让人津津乐道的,莫过于那传说中的“至尊VIP票”。
“据说那至尊票一共才十张,位置在最前排,连茶水都是陛下御赐的!那价格……啧啧,听说被炒到了万两白银一张,还没有人卖!”
“天哪,万两白银?这哪里是看戏,这是烧钱啊!到底是哪几位神仙买到了?”
“谁知道呢,反正都是咱们惹不起的主儿。今晚这皇宫,怕是要被银子给堆满了。”
羡慕、嫉妒、好奇……种种情绪在京城的上空交织,汇聚成一股看不见的洪流,涌向那座巍峨的皇宫。
然而,与外面的热闹喧嚣截然不同,教坊司的后台现在简直就是个疯人院。
苏墨顶着两个甚至能挂住油瓶的巨大黑眼圈,头发抓得跟被雷劈过似的,正对着一群瑟瑟发抖的小演员咆哮。那模样,活脱脱一个刚从牢里放出来的厉鬼。
“不够!还是不够惨!”
苏墨抓着一个小宫女的肩膀,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什么,“眼神!我要那种眼神,知道吗?就是那种三天没吃饭,但是看见了一本书,比看见红烧肉还馋的眼神!待会儿谁要是敢给我在台上笑场,或者眼神飘忽,本官保证,明天就把他打包扔进宁古塔喂狼!”
周围的乐师吓得大气都不敢出,只能拼命抱着怀里的乐器点点头。谁能想到,这位曾经温文尔雅的状元郎,为了陛下口中的那个“艺术效果”,已经彻底疯魔了。
……
与此同时,御花园的正门缓缓洞开。
一群穿着绫罗绸缎、腰间挂着极品玉佩,走起路来环佩叮当响的商贾们,正战战兢兢地踏入这片曾经对他们来说是绝对禁地的皇家园林。
他们手里紧紧攥着那张花了大价钱——甚至是倾家荡产买来的“入场券”,一个个探头探脑,眼神里既有着难以抑制的兴奋,又藏着深深的自卑与惶恐。
那模样,像极了第一次进大观园的刘姥姥。
“哎哟,老张,你慢点儿!”一个体型富态的盐商拉了一把走在前面的同伴,压低了声音,生怕惊扰了这宫里的贵气,“你看这地砖,啧啧,这可是金砖啊!听说这一块砖就够咱们寻常人家吃一辈子的,你下脚轻点,别给踩坏咯!”
那个叫老张的布商吓得赶紧缩了缩脚,一脸紧张地看了看四周,见没人注意,才悄悄松了口气,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:“你说得对,说得对。哎呀,我这腿肚子怎么老抽筋呢?你说咱们这辈子,做梦也没想到能进皇宫来喝茶看戏吧?”
“那是!”胖盐商挺了挺胸膛,虽然那圆滚滚的肚子把绸缎长衫撑得有些滑稽,但此刻他的脸上却洋溢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彩,“咱们这也算是……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?对,‘面圣’!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儿!回头我得把这票根供在祖宗牌位旁边,让后世子孙都沾沾喜气!”
两人正说着,前面突然传来一阵低低的嗤笑声。
那是坐在内圈“荣耀座”的一群权贵子弟。他们早就到了,此刻正摇着折扇,用一种看猴戏般的眼神打量着这群正在摸栏杆、看琉璃瓦的商贾。
“瞧瞧,瞧瞧那一身铜臭味儿。”一个年轻的小侯爷撇了撇嘴,对身边的同伴说道,“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,竟然让这帮下九流的人进宫。这御花园的花草都要被他们熏臭了。”
“嘘——小声点。”同伴用扇子挡住嘴,眼神里却满是戏谑,“人家可是花了真金白银的。听说那外圈的一张票,都被炒到一千两银子了。咱们虽然有爵位,可论现银,还真未必有这帮土财主多。”
“哼,有钱有什么用?这就是命!有些东西,是娘胎里带来的,他们花再多钱也买不来那份贵气!”
权贵们的议论声虽然不大,但在这个略显空旷的场地上,还是隐隐约约传进了商贾们的耳朵里。
老张原本挺直的腰杆瞬间弯下去几分,刚才那股兴奋劲儿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灭了大半。他下意识地把自己那双镶着金线的靴子往袍子里缩了缩,仿佛那上面的每一根金线都在嘲笑他的粗俗。
这就是阶级。
一道看不见、摸不着,却比宫墙还要坚硬的墙,横亘在两拨人之间。商贾们虽然坐进了皇宫,但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卑微,让他们在面对权贵那轻飘飘的一个眼神时,依然觉得自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,见不得光。
然而,就在这气氛变得有些诡异和尴尬的时候,一声尖细高亢的嗓音划破了夜空:
“皇上驾到——!”
原本喧闹的御花园瞬间安静下来,仿佛被人按下了静音键。所有人,无论是高傲的权贵还是卑微的商贾,在这一刻都齐刷刷地跪倒在地,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面,连大气都不敢出。
没有想象中的丝竹管弦齐鸣,也没有平日里那种繁琐冗长的仪仗开道。
一阵稳健的脚步声传来。
林休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,步履从容地走上高台。他没有坐那把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龙椅,而是随意地让人搬了一把普通的太师椅,就那么大马金刀地往中间一坐。
他扫视了一圈台下黑压压的人头,目光在那些瑟瑟发抖的商贾身上停留了片刻,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。
“都平身吧。”林休的声音不大,但在先天大圆满修为的加持下,清晰地钻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,“今晚没有什么君臣大礼,大家既然花了钱买票进来,那就是朕的客人。都坐,随意点。”
众人这才战战兢兢地爬起来,各自归座。只是那屁股都只敢沾着半边椅子,一个个挺胸收腹,比在私塾里听先生讲课还要规矩。
林休看着这群拘谨的“韭菜”,轻轻摆了摆手。
“朕知道,你们很多人今晚是冲着看歌舞来的。想着看看宫里的舞女们跳舞,听听乐师们奏乐。”林休顿了一下,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清冷,“但是,朕要让你们失望了。今晚,这里没有风花雪月,没有靡靡之音。”
台下众人面面相觑,心里直犯嘀咕:不看歌舞看什么?难道花了大价钱进来,就是为了听皇帝训话?
“今晚,朕只请你们看一样东西。”林休的声音低沉下来,仿佛带着某种魔力,“看一看,这繁华盛世背后的……人间。”
话音刚落,林休猛地一挥手。
“啪!”
随着他的手势落下,御花园四周原本灯火通明的数百盏宫灯,竟在同一时间全部熄灭!
“啊!”
“护驾!护驾!”
“怎么回事?怎么黑了?”
人群瞬间炸了锅。黑暗带来的恐惧是本能的,尤其是这深宫大院里,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刺客?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夫人们更是吓得尖叫起来,场面一度混乱。
“慌什么!”
黑暗中,林休的一声冷喝如同惊雷般炸响,瞬间镇住了所有的骚乱,“朕还没死呢,都给朕把嘴闭上!”
这充满威压的一嗓子,直接让所有人闭了嘴。
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与黑暗中,一道惨白的光柱,毫无征兆地从高处劈落下来。
那光亮得刺眼,直直地打在舞台的正中央。
众人的眼睛在适应了黑暗后,不由自主地被这唯一的光源吸引过去。
只见那光圈里,赫然是一处逼真得令人发指的布景。
那是一间破败不堪的茅草屋,四面透风,墙壁是用黄泥和枯草糊的,上面布满了裂痕。屋顶的茅草稀稀拉拉,仿佛随时都会被大风掀翻。
“呼——呼——”
一阵凄厉的风声响起。这不是真的风,而是躲在暗处的口技艺人发出的模拟声。但在这种视觉与听觉的双重夹击下,台下的观众们竟然真的感觉到了一股透骨的寒意,好几个体虚的文官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大氅。
光圈中央,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。
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。她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破棉袄,那棉袄又黑又硬,不知道传了几代人,露出的手腕细得像芦柴棒,上面长满了红肿溃烂的冻疮。
她没有说话,只是静静地缩在墙角,手里紧紧攥着半截只剩下手指头长短的铅笔。
这就是林休为这群大圣朝的顶级富豪们准备的第一道“大菜”——现代催泪神剧《大眼睛》的舞台剧版。
苏墨躲在幕布后面,心都提到了嗓子眼。成败在此一举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