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山在等着林休的反应。震惊?恐惧?还是愤怒?
然而,林休只是打了个哈欠,一个长长的、甚至有点敷衍的哈欠。
他揉了揉眼角的眼屎,身子往后一仰,又瘫回了那一堆软枕里,声音懒洋洋的:
“就这?”
霍山愣住了。那张万年不变的石头脸上,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。
就这?
这可是三万骑兵!是蒙剌汗国最精锐的弯刀铁骑!
“陛下!”霍山的声音猛地沉了下去,“蒙剌汗国虽已衰落,但此次那是三万虎狼之师!且据暗桩来报,东北深山里的‘女真’部落近期蠢蠢欲动,正在暗中整合。蒙剌人这是被雪灾和女真两头挤压,是被逼急了的疯狗!若是边关失守……”
“行了行了,别在那儿危言耸听了。”林休摆了摆手,像是在赶一只苍蝇,“把那竹筒拿过来。朕倒要看看,你是怎么个‘急’法。”
霍山咬着牙,膝行几步,将手中的红羽竹筒呈了上去。
林休随手接过,手指轻轻一弹,封口的火漆应声而碎。他抽出里面的羊皮纸,借着床头的宫灯,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。
然后,他笑了。
“呵。”
这一声笑,带着几分嘲讽,几分玩味,还有几分……看傻子的眼神。
“霍老头,你这一路跑死了三匹马,就是为了给朕送这份……笑话?”
林休把羊皮纸随手往床上一扔,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:
“你自己看看。这叫突袭?这叫绝密情报?”
霍山皱眉,不明白林休的意思。这份情报是他手下最顶级的暗桩“秃鹫”冒死送出来的,每一个字都经过了反复核实,怎么可能是笑话?
“陛下,臣以项上人头担保,情报绝无……”
“朕没说情报是假的。”林休打断了他,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,“朕是说……这帮蒙剌人,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?”
他重新拿起那张羊皮纸,清了清嗓子,开始像说书一样念了起来:
“蒙剌汗王于三日前在金帐议事,拍碎了一张桌子,骂了大圣朝新皇是‘没毛的羊羔子’……嗯,这句朕记下了,回头让他赔桌子钱。”
林休顿了一下,继续念道:
“左贤王建议兵分三路,佯攻雁门关,实则偷袭古北口……啧啧,这战术,是跟三岁小孩学的吧?声东击西?他不知道古北口那边的城墙朕刚让秦破加固了三层吗?”
“还有这个……”林休指着情报的一角,笑得肩膀直抖:“先锋大将叫做……巴图?出征前一晚,在他那第十八房小妾的帐篷里喝多了马奶酒,吹牛说要抢大圣朝的公主回去给他洗脚?还说……还说他这回带了五百匹空马,专门用来驮抢来的金银细软?”
林休念不下去了。
他把羊皮纸往霍山脸上一拍,整个人笑得前仰后合:
“霍老头,你听听!你听听!”
“连那个巴图那天晚上穿的是红色底裤,上面还绣着只小老虎这种事,情报里都写得一清二楚!”
“连那个汗王中午吃了两斤手把肉,喝了三碗羊奶,下午拉了几次肚子,这上面都有记录!”
“这就是你说的突袭?”
“这他娘的叫透明!”
“这就好比两个人在赌桌上玩牌,朕不仅看见了他的底牌,连他下一张要摸什么牌,甚至他裤兜里还有几个铜板,朕都知道得一清二楚!”
“你告诉我,这仗怎么打?”
“朕要是输了,是不是得找块豆腐撞死?”
霍山僵住了。
他跪在那里,任由那张羊皮纸滑落在膝盖上。作为情报头子,他关注的是兵力部署、粮草动向、进攻路线。那些关于底裤、拉肚子、小妾之类的细节,在他的脑子里自动被过滤成了“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”。
但现在,被林休这么一说……
好像……是有点离谱?
“这……”霍山张了张嘴,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。
“霍山。”林休忽然收敛了笑容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“你在这个位置上坐了三十年,是不是坐傻了?”
“你只看到了那三万骑兵的刀,但你没看到,这把刀,其实早就生锈了。”
林休弯下腰,捡起那张羊皮纸,手指在“蒙剌汗国”那四个字上重重地点了点:
“你看看这情报里写的。那个汗王为什么要打仗?是因为他想打吗?不,是因为他快压不住下面的部落了!是因为雪灾冻死了牛羊,他们没饭吃了!再加上那个什么女真在后面捅刀子,他们是不得不来抢!”
“一群各怀鬼胎、连饭都吃不饱的叫花子,凑在一起想来抢大户。结果这大户家里装了八百个摄像头,连他们什么时候出门、走哪条路、准备用哪只手敲门都知道。”
“霍老头,你告诉朕,这种仗,还需要朕这个皇帝从被窝里爬起来,跟你讨论怎么‘御敌’吗?”
霍山沉默了。
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皇帝。在那张看似玩世不恭的笑脸下,他看到了一种令他心惊肉跳的洞察力。那是超越了战术层面,直接洞穿了敌人战略本质的目光。
先帝在世时,常说九皇子虽然懒,但心思深沉。
霍山以前不信。现在,他信了。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