像在说:
——我做到了。
——田活了。
——你说哪儿,我就往哪儿。
苏野静静站着。
风从四面绕过他。
田在脚下湿。
水在脚下淌。
整块地像在向他低头。
老人抬杖,高声喊:
“水进田心了——!”
“这田——从今天起是活田!”
徐三喊得声音都破了:
“改命啦——!!这真改命啦!!”
田心水声不断。
“淌、淌、淌——”
那是几十年来没人听过的声音。
是田的心跳。
是地的心跳。
是命回来的声音。
田心吃水之后,整个田仿佛没睡过。
一夜没停。
一夜在“呼吸”。
天亮时,老人踏进田边。
脚底直接陷到脚踝。
他愣住:
“……它跑了一夜。”
徐三踩一下。
脚都拔不起来。
“这他娘的不是湿,是水底子了!”
苏野站进田里。
亮痕立刻从田心那片泥底“窜”到他脚边。
像带着劲。
像在报到。
像在说:
——我还在跑。
老人抬眼一看田色。
整整一片田——
从干灰变成深润。
从死硬变成软泥。
像突然从秋天跳进了春天。
他喉咙动了动:
“满田的色。”
“这就是满田的色。”
风顺着田跑。
像把整片田当成盆。
绕一圈再绕一圈。
风带着湿味。
泥带着香味。
徐三吸了一口:
“这味儿……是能种庄稼的味儿!”
老人点头:
“田命……成了。”
亮痕没有停。
它围着苏野的脚跑了一小圈。
像兴奋。
像催促。
像在问:
——还走不走?
——还要不要继续?
苏野往前迈步。
亮痕“嘶”地一下往前窜。
田底下立刻跟着一片湿纹扩开。
像布被水浸开。
一寸。
两寸。
半尺。
老人直接吼出来:
“它在铺田!”
“它在铺整田!”
徐三看得呆:
“它跑哪儿,哪儿就湿——”
“它跑哪儿,哪儿就能种——!!”
亮痕沿着苏野的脚步,一路压着田底跑。
像给田画筋。
像给田打路。
像给田点醒每一寸死泥。
跑到田东头,泥软。
跑到田西头,泥亮。
跑到田心中央——
泥直接“扑哧”一声冒了个小水点。
徐三差点跳起来:
“它冲出头了!田里都冒水了!”
老人笑得眼泪都掉下来:
“冒水就是活田!”
“冒水就是能下种!”
风更大了。
整片田像被吹醒。
草在田边往里伏。
像在给田磕头。
像在迎水。
像在认主。
亮痕径直跑到田尾。
停。
回头。
像在等苏野。
像在说:
——这段也给我开。
苏野走过去。
亮痕再次窜开一片湿层。
湿层一路拍进田角。
老人深吸一口气:
“这一块……十来亩的田……今天全给救活了。”
徐三整个人热得发抖:
“苏野,你这刨田……比山神显灵还神!”
老人立刻骂:
“别乱说!”
“这是他带水带得稳!”
“这是地认他!”
“这是水认他!”
老人又扫了一眼整片田。
田皮全活。
田心全软。
田角全湿。
连田边草色都变鲜了。
他喃喃一句:
“这种田色……我三十年前见过一次。”
“再之后……就再没见过。”
徐三声音带颤:
“那……我们村今年是不是能种一季了?”
老人点头:
“不止。”
“这田能连种三季。”
“再养两年土——能变上好水田。”
苏野站在田中央。
脚下是刚被活水“踩醒”的地。
亮痕在他脚边绕了一圈又一圈。
像兴奋到停不下来。
像整条水路都在对他“认路”。
老人突然抬头,看着整个田边吹起的风。
说了一句:
“今天,是满田的日子。”
“这田向你低头。”
“这水也向你低头。”
风忽然一顺到底。
把田心吹出一阵真正的“水声”:
“哗——”
不是渠声。
是田声。
是田被水“撑开”的声音。
徐三喊得嗓子都破了:
“这田活了——!!”
老人握木杖的手都在抖:
“它今天不是活田……”
“它今天,是成田!”
亮痕最后停在苏野脚前。
像在说:
——我跑完了。
——这田……归你管了。
风带着湿。
土带着香。
田带着命。
整片地像从死里拖出来,立在阳光下。
荒地不再是荒地。
是一口大田。
一**田。
一口能吃水、能吃庄稼、能喂人的田。
老人忍不住轻轻说:
“苏野,这是你改的田。”
“也是你立的命。”
“这片田……以后跟你走。”
风顺着他的话跑了一圈。
田心又“淌”了一声。
仿佛在答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