轰隆隆!!!
天崩地裂般的巨响与震动,几乎要撕裂耳膜,碾碎神经。
整个卡门塞特遗迹仿佛被一只无形的、暴怒的巨神攥在掌心,疯狂地摇晃、挤压、扭曲。
巨大的石柱拦腰折断,穹顶的壁画成片剥落,坚实的地面如同暴风雨中的甲板般剧烈颠簸,裂开一道道深不见底的漆黑缝隙,从中喷涌出混乱的魔力乱流与时空碎片。
然而,在这末日般的景象中央,那面由纯粹能量构成的、巨大的黑白棋盘,却如同风暴眼中的孤岛,诡异地维持着相对的稳定。
棋盘上的每一枚棋子……无论是雕刻成狰狞恶魔的黑棋,还是圣洁天使形态的白棋……都仿佛扎根于空间本身,除非执棋者以意志驱动,否则纹丝不动,沉默地屹立于崩塌的世界里。
在地牢崩塌的极限环境下,一边抵御着物理与精神的双重冲击,一边进行着以灵魂为注的、精妙到毫巅的棋局思考……
这听起来近乎不可能的任务。
但对于那些常年游走于生死边缘、习惯了在刀光剑影与魔法风暴中精确施法的顶尖战斗法师而言,保持“分心多用”几乎是本能。
当然,那不是我。
“啊啊啊!”
我将“青冬十二月”祝福所化的冰蓝色魔力长剑狠狠插入脚下剧烈震颤的“棋盘地面”,寒气顺着剑刃狂涌,瞬间将周围一小片区域连同自己的靴底一起冻结,勉强固定住摇摇欲坠的身体。
与此同时,竭力运转“燕莲红春三月”的加护,那股清冷柔和的能量如同无形的镇静剂,强行抚平脑海中翻腾的恐惧与混乱,将几乎被巨响震散的注意力重新收束,聚焦于眼前的棋局,精神力如同开闸的洪水,被疯狂抽取。
为了驱动“棕耳鸭眼镜”的深层分析功能,模拟推演卡门塞特那源自千百年时光沉淀的、诡谲莫测的棋路,我需要支付的精神力代价是天文数字。
回想之前,仅仅是用它解析一场高中级别的棋局复盘,就让我头痛欲裂。
而现在,对手是真正的“棋之邪神”卡门塞特,所要承受的精神负荷与灵魂层面的对抗压力,简直如同将大脑置于锻锤之下反复敲打!
幸亏有“莲红春三月”的加护不断修补着精神层面的裂痕,维持着最低限度的清明。
但即便如此,精神力依旧如同指间流沙般飞速消逝,太阳穴处的血管突突狂跳,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,视野边缘已经开始闪烁不祥的黑斑与金星。
[计算最优解路径中……计算完成。建议落子坐标:H5。胜率预估提升:3.7%。]
冰冷的、只有我能“听”到的电子合成音在脑海深处响起。
视野中,只有我能看见的淡蓝色全息光束,精准地投射在棋盘“H5”的位置,勾勒出虚拟棋子的轮廓。
没有时间犹豫,没有资格犯错。
我几乎是凭借着肌肉记忆与残存的意志,按照“棕耳鸭眼镜”的指示,将己方一枚“骑士”棋子,以意念推动,稳稳地落在了那个闪烁的光点之上。
‘快一点,再快一点!’我在心中嘶吼。
不仅要跟上人工智能的推演速度,还要分神抵抗外界愈发狂暴的崩塌。
脚下冰层不断传来不堪重负的碎裂声,新的裂缝在棋盘边缘蔓延,虚空中开始出现一个个微小、幽暗、散发出恐怖吸力的“孔洞”……那是时空结构开始崩溃的征兆,任何物质甚至光线被卷入,都可能被放逐到未知的维度,或直接湮灭。
‘呃……现在到底是什么局面?我确实……是在赢吧?’纷乱的念头无法抑制地冒出,‘人工智能……真的能胜过积累了无数岁月的棋神吗?当年的李世石九段也赢过阿尔法狗……奇迹,并非没有可能!’
极限的压力下,任何微小的怀疑都会被放大。
但这些杂念,在下一个瞬间,被卡门塞特之魂那低沉、沙哑,却带着一种奇异平静的声音打断。
“真是……了不起。”
“什么?”
我勉强集中视线,看向虚空中那两点巨大的猩红光芒,它的声音仿佛直接作用于意识,并未被外界的轰鸣完全掩盖。
“在这等天倾地覆、万物归墟的绝境之中,竟仍能保持冰晶般的冷静,于无数乱局分支中,精准捕捉到那唯一的最优解。”
卡门塞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,只有一种纯粹的、近乎鉴赏的意味,“虽然我并无肉体,不受外物纷扰,但倘若易地而处,身处你这等境况……我自问,绝无可能走出方才那一步。”
它的话让我心中猛地一凛,急忙将几乎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棋盘之上,暂时忽略了耳边越来越近的、仿佛空间本身在哀嚎的崩塌巨响。
得益于前世对“灵魂棋”的深厚钻研(毕竟是为了攻略游戏),即便没有“棕耳鸭眼镜”的辅助提示,仅凭我自身的棋力与对当前局面的理解,我也能看出……
“这是……”
棋盘之上,黑白交错,杀机四伏。
但在我(或者说“棕耳鸭眼镜”)步步为营、看似平凡实则奇诡的布局之下,卡门塞特那原本如同深渊般不可测度的棋势,竟已被悄然肢解、分割、包围!它那象征“王”的黑棋,已然被我方数枚棋子形成的无形罗网困死在角落,所有可能的突围路径都被提前封死,所有看似反击的伏笔都已被化解于无形。
没有惊心动魄的兑子强攻,没有炫目的战术组合。
有的只是精确到令人发指的计算,对全局每一处细微“势”的掌控,以及一种……仿佛早已看穿对方所有后手的、冰冷的预见性。
“将军了。”
卡门塞特的声音平静地宣布了结局,那两点猩红的光芒似乎微微黯淡了一瞬,“我,输了。”
赢了?而且是……完胜。
没有给对手留下任何一次像样的反击机会,从开局到终局,始终以绝对的优势稳稳压制,直到将死。
轰隆隆隆!!!
仿佛是为了印证棋局的终结,外界的崩塌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!
整个遗迹空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、仿佛金属被撕裂的刺耳尖啸!
棋盘周围稳固的空间开始大块大块地剥落、湮灭,那些幽暗的时空孔洞迅速扩大、连接,形成一片片吞噬一切的黑暗。
我感觉自己脚下的冰封区域正在急速缩小,身体被一股无可抗拒的、来自四面八方时空乱流的撕扯力笼罩,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扯成碎片。
然而,卡门塞特之魂对周遭的毁灭景象恍若未觉,它的声音依旧平稳,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……畅快?
“许愿吧,胜利者。”
终于……到了这一刻。
我强忍着灵魂仿佛要被抽离躯壳的剧痛与眩晕,在如同沸腾岩浆般混乱的脑海中,竭力搜刮、斟酌着每一个字词,确保其绝对精确、毫无歧义。
然后,用尽此刻能调动的全部力气,对着那两点猩红光芒,清晰地、一字一顿地说道:“我祈求……将因向‘卡门塞特’许愿而获得‘扭曲永生’形态的,梅利安会长的肉体与灵魂存在形式,恢复至其许愿前的原始、完整状态。并且,永久性抑制、停滞其体内名为‘阿兹坎的镰刀’的恶性魔力肿瘤的一切活性与增殖可能,使其陷入永恒静滞,再无危及宿主之虞。”
话音落下,连我自己都感觉这愿望条款长得有些过分,几乎像是在念诵某种复杂的魔法契约。
“愿望的表述……略显冗长啊?”
卡门塞特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、近乎玩味的起伏。
“这点‘小事’……你都做不到吗?”
我咬紧牙关,挤出一个近乎挑衅的冷笑,尽管嘴角可能因痛苦而抽搐,“我的棋艺,可比你强。”
轰!!!
仿佛被我的话刺激,又或是遗迹崩塌进入了最终阶段,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怖吸力从四面八方传来!
虚空中,那些幽暗的孔洞骤然扩大、合并,形成了数个直径超过数米的、缓缓旋转的漆黑漩涡,散发出毁灭性的气息,开始吞噬残余的棋盘、崩落的巨石、乃至光线本身!
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。
“呵呵……哈哈哈……”卡门塞特却笑了起来,那笑声在崩塌的巨响中显得格外诡异而清晰,它似乎真的被逗乐了,“是的,你说得对。棋艺不如人,便该认。”
它的笑声渐歇,语气忽然变得悠远,仿佛在追忆无穷的过往:“自从被‘银时十一月’降下诅咒,囚禁于此,与时光同朽……数百年来,我独自摆弄这灵魂棋局,从未拒绝过任何挑战者,也……从未让任何一个败者的灵魂逃离。”
我不明白它为何突然开始讲述,在这分秒必争的毁灭时刻。
但它的声音里,听不出任何虚假或狡诈,只有一种沉淀了无尽孤独后、终于遇到对手的、近乎纯粹的愉悦。
“今日,是我数百年来,第一次感受到如此……酣畅淋漓的博弈。若有机缘,真想与你,再弈一局!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虚空中那两点巨大的猩红眼眸,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,随即如同风中之烛般,猛地一闪……彻底熄灭、消失。
卡门塞特之魂,离开了。
或者说,它带着这个即将彻底崩溃的“时间型地牢”,跳跃向了另一个未知的时间坐标。
失去了它力量的维系,遗迹崩塌的速度瞬间飙升!
周围的时空漩涡如同饥饿的巨兽之口,急速合拢!
我脚下最后的立足之地也开始崩解,身体被狂暴的乱流裹挟,向着最近的那个、散发出令人灵魂冻结气息的漆黑漩涡滑去!
要死了吗?不,或许比死亡更糟……被放逐到永恒的时空乱流,或是撕成最基本的时间尘埃。
但,还有最后一张牌,最后一线渺茫的希望!
“银时十一月!!!”
我用尽最后的生命力,朝着这片崩溃虚空中、那冥冥中可能存在的“注视”,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呐喊!
“我知道……你此刻正在看着!!!”
我曾与他对赌,约定“后会有期”。
对凡人而言,重逢只需约定时间地点。
但对执掌时间、本身便是时光化身的银时十一月而言,“再次相遇”本身,或许就是一种需要刻意维持、需要投入“关注”才能实现的“奇迹”。
他既然允诺再见,就绝不会在此刻,对我面临的绝境毫无察觉!
“帮我一次……就这一次!!!”
嗡!!!
并非外界的声音,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、剧烈到无法形容的震颤!
仿佛有无数口巨钟在颅腔内同时敲响,又像是整个世界的噪音被压缩成一根钢针,狠狠刺入大脑!
耳中再无其他声响,只有一片毁灭性的、高频的白噪音在疯狂嘶鸣!
我感觉自己的四肢、躯干正在变得透明、虚幻,构成身体的物质与魔力正在被时空乱流粗暴地剥离、拆解,意识如同风中的残烛,明灭不定。
即便感知正在飞速流逝,即便下一秒可能彻底湮灭,我依旧朝着那片感知中、银时十一月可能存在的“方向”,榨出最后一丝意念的嘶吼:“所以……给我……‘时间的发条’!!!”
紧接着,无边的黑暗与虚无,温柔而又冰冷地,彻底吞噬了一切。
…………
云海孤亭,棋盘之前。
独自对弈的银时十一月,枯瘦的手指正捻着一枚白子,悬于棋盘之上,迟迟未落,他那双仿佛蕴藏着流转星河的银色眼眸,此刻却有些空茫地凝视着棋盘某处,思绪似乎飘向了远方。
突然……
“嗯?!”
他全身猛地一颤,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,手中白子“啪嗒”一声掉落在棋盘上,打乱了精妙的布局。
那双总是半开半阖、仿佛对万物都漠不关心的银色瞳孔,骤然收缩,瞳孔深处爆发出刺目的银光!
在他的“视界”中……那超越了物质维度、直接观测时间流与可能性分支的独特感知里……骤然捕捉到了一幅正在实时发生的、令他这位时光之神都感到心悸的可怕景象!
白流雪的身影,正在被狂暴的时空乱流撕扯、吞噬,其所在的那个脆弱的时间锚点(卡门塞特遗迹)正在发生连锁崩溃!
‘这是……?!’
并非一直注视着那个少年,所以他无法立刻理解,为何那聪慧却又实力有限的少年,会卷入如此凶险的、涉及时间根基崩坏的漩涡。是卡门塞特?还是别的什么?但原因此刻已不重要。
因为最后映入他感知的,是那个少年在意识消散前,拼尽全力朝着虚空发出的、那缕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意念呐喊……
「……时间的发条!!!」
他在向我求救。不,不仅仅是求救,他在请求……“时间旅行”。
银时十一月古老的心脏(如果那还存在的话)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。
没有他的加护,强行进行时间干涉,尤其是逆流而上,所要承受的副作用与“代价”,足以让任何传奇强者的灵魂崩解。
但……那个少年,白流雪,他本身的存在就充满了时间的“异常”与“韧性”,或许……他能承受?
然而,问题在于……
‘以我现在恢复的力量……不足以将他从那等规模的时空漩涡中,完好无损地打捞出来。’
如果已经吸收了“过去”的神物,完整取回了三分之一的权能,或许可以尝试。
但现在,他操控时间的力量依旧残破不堪。
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绝望间,一个感知的碎片如同闪电,劈入他的意识!
‘等等!’
他感受到了!
就在此刻,在埃特鲁世界的某处,那件由他分离出去、掌管“过去”权能、并诞生了独立意志的神器化身,正在活动!
而且,其活动所锚定的时间节点,恰好是……大约十年前!
那本就是属于他自己的力量!只是暂时拥有了别的形态与意志。
‘借用那份力量……或许可以做到!’
一个近乎“取巧”甚至有些“卑鄙”的方案瞬间成型。
利用“过去”神物正在干涉的那个时间点作为“跳板”和“缓冲”,将自己微弱的力量作为“引导”,将白流雪即将被彻底撕碎的时空坐标,强行“嵌入”到那个相对稳定的、十年前的时间片段中去!
虽然相当于暂时将白流雪“寄存”在过去的某个时刻,但总好过立刻被时空乱流彻底湮灭。
等自己之后积聚更多力量,再设法将他“带”回正确的时间线。
“呼……”
逆转时间的“发条”,对他而言也是久未全力施展的技艺了。
银时十一月深深吸了一口气(尽管他早已无需呼吸),强迫自己那因漫长放逐而有些滞涩的时间神性全力运转。
他盘膝坐下,双手虚按于身前,仿佛在托举着什么无形之物,银色眼眸中的光芒如同实质的液态白银般流淌出来,在他周身勾勒出无数繁复玄奥的、不断生灭的时间符文。
“白流雪……你若能听闻……”他低沉的声音穿透了时间的屏障,朝着那个正在崩解的意识坐标传递。
虽然不知已被卷入漩涡深处的少年能否接收,但这最后的警告,必须送达。
“我将送你前往……十年前的‘过去’。但切记,唯有一点,你必须恪守……”
对时间旅行者而言,最核心、最不可违背的铁律:“绝不要试图……改变过去已然发生之事。否则,你所知的‘现在’乃至‘未来’,将如沙上楼阁,彻底崩塌,归于‘无’。”
他的声音严肃到了极致,每个字都仿佛带着时间的重量。
举例而言,假设时间旅行者回到一百年前,阻止了那场塑造了当今世界格局的“第三次魔导大战”爆发……
那么,现在的世界会变成“没有发生战争”的另一个美好世界吗?
不。现实是,基于“第三次魔导大战”发生这一事实而衍生的、包含了所有记忆、情感、文明、人际关系乃至“你”自身存在的整个现有世界线,将会因为“因”被抹除,而彻底失去存在的根基,如同被橡皮擦从时间画卷上抹去,归于绝对的、连“虚无”都算不上的“从未存在”。
“你或许拥有……连我都难以企及的、扰动‘必然’的潜能。”
银时十一月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,是告诫,是提醒,或许也有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、对某种可能性的恐惧,“但是,绝不能凭此去篡改既定的‘命运’!一定记住!必须记住!刻入你的灵魂深处!!”
他用尽全力,朝着那个即将消失在时间漩涡中的意识坐标,发出了最后的、如同咆哮般的意念传讯。
紧接着……
唰!!!
银时十一月虚按的双手,猛地向相反方向一拧!仿佛在拧动一个无形、巨大、贯通古今的时间阀门!
夜空中(虽然他身处云海孤亭,但此处的“夜空”象征时间本身),无数银色的、由纯粹时间法则凝聚成的齿轮、发条、钟表零件的虚影骤然显现,层层嵌套,发出宏大而古老的机械运转轰鸣!
它们开始逆向、高速旋转,精准地逆转了三千六百五十圈……象征十年光阴的刻度。
随着最后一声轻微的、仿佛锁扣合拢的“咔哒”声,所有银色虚影骤然收缩,化作一点璀璨到极致的银芒,随即彻底消融在时间之流中,仿佛从未出现。
“呼……呼……”
银时十一月保持着双手虚按的姿势,银色的眼眸中光芒黯淡了不少,脸上竟显露出一丝罕见的疲惫。
他维持着对那个坐标的感应,直到确认白流雪那源于“现在”的气息,已彻底从崩解的时空漩涡中消失,被安全地“转移”到了十年前某个相对平静的时间锚点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