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卷 龙碑初现
第十二章 灵族遗刻
天琦单膝跪地,粗重地喘息着,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体内支离破碎的经脉,带来针扎般的剧痛。神魂的撕裂感如同有无数细小的钩子在不断拉扯他的意识边缘,眼前阵阵发黑,身体的虚弱感如同潮水,一波波试图将他拖入昏迷的深渊。然而,他的意志却如同在狂风中死死钉入岩石的铁钉,顽强地支撑着他。
他强忍着这非人的痛楚,目光却如同最虔诚、最饥渴的学者,贪婪而专注地,一寸寸扫过两侧巨大石壁上那连绵不绝、沉默诉说了万载岁月的古老刻画。怀中青铜令牌散发的青光,幽幽地、不稳定地跳动着,努力驱散着咫尺之外的浓稠黑暗,将这些沉寂了无数个轮回的图案从永恒的遗忘中暂时解放出来,仿佛正在为一位血脉相连却迟来了太久太久的后裔,颤巍巍地开启一扇通往失落纪元的、尘封已久的大门。
壁画的开篇,是创生与敬畏,是天地初开般的混沌与秩序的交响。
那并非凡人想象中由巨石垒砌的冰冷祭坛。它更像是一座从大地深处自然生长出的、活着的圣迹——虬结盘绕如龙蛇的古老树根,与温润内敛、流淌着微光的玉石奇迹般地交融在一起,形成了一种既磅礴又充满生命力的结构。无数形态各异的身影环绕着这座活体祭坛,他们便是灵族。有的额间生长着晶莹剔透的犄角,仿佛是天穹坠落的星辰碎片所化,能自然而然地汇聚周天星辉;有的背脊舒展着由纯粹光元素与某种未知能量凝结而成的光翼,舒展时霞光流转,宛如将黎明披在了身上;有的周身自然而然地环绕着涓涓流水,水声淙淙,或是摇曳着生机勃勃的青藤嫩叶,仿佛他们本身就是行走的山川、流动的江河、具象的森林。
他们祭祀的,并非任何具象化的神祇或泥塑木雕的偶像。他们顶礼膜拜的,是天地本身,是那无形无质、却又无处不在的宏大法则与自然伟力。壁画的笔触在此刻变得无比磅礴而传神,以抽象的线条和饱满的意蕴,描绘出风云在祭坛上空听从召唤般汇聚、旋转,形成巨大的能量旋涡;远处连绵的山川与奔涌的地脉之力仿佛被唤醒,在地表之下隐隐勾勒出磅礴的、沉睡的龙形轮廓,与之共鸣呼应;祭坛周围的草木,随着那无声却撼动人心的祭祀韵律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经历着荣枯与新生,一个呼吸间便是四季轮回的缩影。灵族的身影在这宏大到令人窒息的天地伟力面前,显得如此渺小,但他们并非卑微地匍匐跪拜,而是以一种奇异的、平等的、甚至可以说是交融的姿态参与其中。他们仿佛本就是这天地呼吸的一部分,是法则脉络的具象体现者与协调者,而非凌驾其上的主宰。
紧接着,壁画的叙事转向了灵族驾驭与共生的黄金时代。这里没有毁天灭地的神通炫耀,没有征伐与征服的戾气,展现的是一种更深邃、更本质的,与天地万物共鸣共存的和谐画卷。
一幅壁画中,一位身形尤为高大的灵族尊者,屹立于咆哮奔腾、浊浪滔天的江河之畔。面对足以撕裂山崖的狂暴水流,他并未施展蛮力去截断或对抗。他只是缓缓抬起双手,十指如同抚弄琴弦般在虚空中轻柔划动,仿佛在倾听,在抚慰,在与这条古老江河那狂暴不羁的“灵性”进行着深层的沟通。下一刻,奇迹发生——那原本怒涛翻涌的江水,如同被注入了某种清醒的意志,狂暴的情绪被迅速抚平,汹涌的水流温驯地、自然而然地一分为二,如同被无形的力量轻轻拨开,恰到好处地绕开了下游一片地势低洼、栖息着无数脆弱生灵的宁静河谷。
另一幅壁画则描绘了生命的礼赞。在一片因久旱而龟裂、生机几乎断绝的广袤大地上,一位身姿曼妙的女性灵族正赤着双足,轻盈地起舞。她的舞姿并非取悦谁,而更像是一种古老的祈舞,一种与大地本源共鸣的仪式。她的足尖每一次点落在干涸的土地上,那焦黑的地面仿佛被注入了最纯粹的生命活力,一点嫩绿随之破土而出,迅速舒展。紧接着,在她舞姿经过的路径上,绿意如同涟漪般扩散,无数鲜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萌芽到绽放,五彩斑斓,瞬息间便织成一片绵延向远方的瑰丽锦绣,死寂的大地重新焕发出勃然生机。
他们与身形如同小山般庞大、披覆着岩石甲胄的古老异兽毗邻而居,彼此界限模糊;与那些由纯粹风元素、火精灵构成的、调皮跃动的光点嬉戏共舞,仿佛本就是同一大家庭的成员。他们的城市,那些恢弘而奇诡的建筑,并非强行改造自然,而是巧妙地依附着古树的脉络,镶嵌在山岩的褶皱中,甚至悬浮于瀑布流泉之上,仿佛并非人工建造,而是由这片天地自然“孕育”而出的有机部分。
然而,这辉煌灿烂、如梦似幻的画卷,陡然迎来了残酷的转折。
黑暗,毫无征兆地降临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