惊夜归舟(2 / 2)

陆沉舟看着她,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泪光(或许还有雨水),看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嘴唇,看着她那身狼狈却挺直的脊梁。他的眼神依旧深沉,但那深潭般的平静之下,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裂痕,某种压抑了许久的、复杂难言的情绪,仿佛要冲破冰面。

但他最终,只是微微闭了闭眼,再睁开时,已恢复了一片冰冷的死寂。

“帮我?”他轻轻重复这两个字,语气里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疲惫和自嘲,“你拿什么帮我?凭你偷偷跑出府?凭你差点死在竹林?凭你撞破周显的工坊然后被追得像丧家之犬?陆明舒,你的‘帮忙’,除了给我添乱,除了让你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险境,还有什么用?”

他的话,像一把把淬了冰的刀子,毫不留情地剖开她所有自以为是的努力和决心,将血淋淋的现实摊在她面前。

是啊,她有什么用?手无缚鸡之力,无权无势,甚至连最基本的自保都做不到。她的“弥补”和“帮助”,在这样庞大的阴谋和残酷的斗争面前,显得如此幼稚,如此可笑。

巨大的无力感和羞耻感瞬间淹没了她。她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,肩膀垮了下来,死死咬住嘴唇,才没有让哽咽溢出喉咙。

车厢内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。只有车轮声和雨声,单调地重复。

良久,陆沉舟的声音再次响起,比刚才缓和了一些,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:

“明日,我会安排人送你去京郊的温泉庄子。那里清净,也安全。你在那里好好养着,没有我的命令,不准回京,也不准与京城任何人联络。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,“翠珠会跟你一起去。王妈妈……留下。”

他将她身边可能知情、甚至可能被渗透的人,也做了分割。翠珠带走,王婆子留下审查或处理。

这是要将她彻底“圈养”起来了。比在舒云轩更彻底,更遥远。

陆明舒没有反驳,也没有力气反驳。她只是低着头,看着自己脏污的双手,指甲缝里还嵌着黑泥和血痂。

“那……侯府呢?”她低声问,“荷花池的事,周莹的事……还有,那些想害你的人……”

“这些,不用你操心。”陆沉舟的语气重新变得平淡无波,“我既然回来了,自然会处理。你只需要记住,安分待在庄子里,就是对所有人最好的交代。”

交代……她像个需要被妥善“交代”的麻烦物品。

马车不知何时已经驶入了镇北侯府的范围,熟悉的景致在雨夜中模糊倒退。最终,停在了内宅一处僻静的角门外——不是舒云轩的方向。

“下去吧。”陆沉舟没有看她,“会有人带你去洗漱更衣,今晚就住在这里。明日一早,出发去庄子。”

陆明舒默默地站起身,腿脚因为久坐和冰冷而麻木,踉跄了一下。她没有回头看他,只是低着头,掀开车帘,钻了出去。

角门外,两个穿着青色比甲、面孔陌生的沉稳丫鬟已经提着灯笼等在那里,见到她,微微躬身,没有多余的话:“小姐,请随奴婢来。”

雨水已经变小,成了蒙蒙的雨丝。陆明舒跟着丫鬟,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角门。身后,马车的车轮声再次响起,朝着前院书房的方向,逐渐远去。

他没有下车。甚至没有再多看她一眼。

她被带到一个她从未踏足过的、陈设简单却干净整洁的小院里。热水、干净衣物、甚至清淡的夜宵都已备好。丫鬟们沉默而利落地伺候她梳洗、更衣、用膳,然后退了出去,守在门外。

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。烛光温暖,被褥柔软干燥。可她感觉不到丝毫暖意,只有透骨的冷,和一种被彻底抛入无边孤寂的茫然。

她走到窗边,推开一条缝隙。雨丝飘进来,带着深秋夜晚特有的清寒。远处,前院书房的方向,灯火通明,隐约能看到人影晃动。

他回来了,却没有回家(她所在的“家”),而是直接去了书房。那里,有无数的紧急军报、阴谋线索、生死决策在等着他。而她,只是一个需要被“安排”好、确保不再添乱的“麻烦”。

她缓缓关上窗,走到床边坐下。怀里,那枚冰冷的“青隼令”和那个装着奇怪粉末的铁盒还在。方掌柜给她的匕首被士兵收走了,但这两样东西,因为藏得隐秘,没有被发现。

她拿出“青隼令”,冰冷的铁牌边缘几乎要嵌入掌心。玄七用命换来的东西……她真的就要这样被送去庄子,将它埋藏,然后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,等待那注定的结局吗?

不。

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微弱却顽强地响起。

如果就这样放弃,那她重生回来的意义是什么?如果就这样听从安排,那她和前世那个愚蠢的、任人摆布的陆明舒,又有什么区别?

陆沉舟说她没用,说她只会添乱。或许是对的。但……她至少还有一样东西,是别人没有的。

她知道“未来”。尽管这个未来因为她的重生已经变得模糊不清,但她知道原本的轨迹——陆沉舟会死,北境会乱,很多很多人会因此而遭殃。

她还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细节,比如那个地下工坊的位置和大概情况,比如周显的参与,比如“寂照灯”可能引发的争夺……

这些信息,或许微不足道,但未必全无用处。

她不能就这样去庄子。

可是,怎么才能不去?陆沉舟的决定,几乎无人能够改变。硬抗,只会招致更严厉的控制。

或许……可以假装顺从,然后在途中寻找机会?或者,到了庄子再设法联系外界?张婶那条线不知道还能不能用?方掌柜呢?他是否也被陆沉舟控制或监视了?

无数的念头在她脑中飞转,每一个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。

她疲惫地躺下,闭上眼睛。身体叫嚣着需要休息,大脑却异常清醒。

【生存时间倒计时:25天12小时47分11秒……】

那冰冷的数字,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,时刻提醒着她时间的紧迫。

就在她辗转反侧,难以入眠之际,窗外,忽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、仿佛夜鸟掠过屋檐的声响。

不是雨声。

陆明舒猛地睁开眼,屏住呼吸,侧耳倾听。

那声音又响了一下,更近了,就在她这间屋子的窗外!紧接着,是极轻的、用手指叩击窗棂的声音——两长,一短,一长。

与张婶家那特殊的叩门节奏,一模一样!

是张婶?还是……那个地窖里的老者?或者是方掌柜派来的人?

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?陆沉舟知道吗?

陆明舒的心脏狂跳起来。她悄悄起身,赤足走到窗边,没有立刻开窗,而是压低声音,对着窗外问道:“谁?”

窗外静默了一瞬,然后,一个极其轻微、刻意改变了声线的沙哑声音传来,只有短短两个字:

“信鸽。”

最新小说: 成婚不圆房?重生娇娇不嫁他急了 七零,我打猎养资本家大小姐老婆 共梦暴君,他日夜缠我求垂怜 听到暴君心声,炮灰宫女一身反骨 父子另娶我另嫁,短命夫君长命百岁了 平妻?狗都不当,满塘大佬不香嘛 掌中刃 心声泄露后,哑巴新娘又争又抢 守寡三年,侯府主母怀了亡夫的崽 假千金懂兽语,大佬追着我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