孤注一掷(1 / 2)

倒秽处的巷子,比陆明舒记忆中的更加污秽逼仄。腐烂菜叶、馊水、粪便以及各种难以名状的垃圾混合出的恶臭,几乎形成一股有形的、粘稠的气浪,熏得人头晕眼花,几欲作呕。清晨微弱的阳光艰难地挤进狭窄的巷口,却照不亮深处的腌臜,只在湿滑黏腻的地面上投下斑驳肮脏的光影。

几个穿着破烂、面无表情的粗役,正沉默地将一桶桶黑黄色的秽物倒进停在巷子深处的、散发着更大恶臭的板车木桶里。空气中弥漫着沉闷的倾倒声和铁桶碰撞的哐当声。

陆明舒屏住呼吸,将脸埋得更低,混在几个同样早起、从附近棚户区赶来倒马桶的贫妇身后。她们大多也是神情麻木,步履匆匆,只想快点完成这令人不快的活计,没人会多注意一个同样狼狈的“同行”。

侯府那扇专供此类污物进出的黑漆小门虚掩着,一个打着哈欠、睡眼惺忪的老年门房袖着手靠在门框上,对进出的仆妇只是懒懒地扫一眼,并未仔细盘查。空气里的气味已经是最好的“通行证”和“驱逐令”。

陆明舒心跳如鼓,低着头,学着那些仆妇的样子,拎着一个从垃圾堆旁顺手捡来的、空空如也的破木桶,快步走向那扇小门。经过门房时,她能感觉到对方那浑浊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,或许是她过于年轻,或许是她过于单薄,与寻常倒秽的仆妇略有不同。

但门房只是皱了皱鼻子,也许是觉得气味已足够说明一切,也许是根本懒得在这种时辰多事,他很快移开了目光,继续望着巷口发呆。

陆明舒顺利溜进了门内。门后是一条更加狭窄、仅供一人通行的夹道,两边是高耸的墙壁,墙上糊满了经年累月的污渍,地面湿滑,污水横流。这里直通侯府最边缘的下人杂役区和……后厨的废弃物堆放处。

她知道,从这里想要悄无声息地接近小厨房,几乎不可能。小厨房位于内宅与前院交界处,专为侯爷等主子服务,守卫虽不如书房森严,却也绝非这种污秽之地的粗役可以随意靠近。

她需要一个身份,一个至少能让她在清晨时分,出现在厨房附近而不显得突兀的身份。

她迅速拐入夹道旁一个堆放破旧箩筐和清扫工具的犄角旮旯,将身上那件已经沾满污迹的浅碧色外衫脱下,反过来穿上——里面是颜色更暗沉、更不显眼的青灰色。她又从一堆废弃的抹布中挑了一块相对干净的(只是相对),胡乱包在头上,遮住大半张脸和发型。最后,她从角落里找到一个被丢弃的、装着几棵蔫黄蔬菜的破篮子,挎在臂弯里。

现在,她看起来像一个早起去厨房送菜或取物的粗使丫头了。虽然这身装扮在真正管事的人眼里可能漏洞百出,但在天色尚早、人人忙碌的清晨,或许能蒙混一时。

她不再走夹道,而是拐进了一条稍微宽敞些、连接下人房和杂役区的碎石小路。路上开始有了人声,有仆役打着哈欠去上工,有粗使丫鬟提着水桶匆匆走过。陆明舒低着头,加快脚步,混在稀疏的人流中,朝着记忆中厨房的方向摸去。

越靠近内宅区域,遇到的仆役等级似乎越高,衣着也更整齐些。偶尔有人投来疑惑的一瞥,但看到她臂弯里的菜篮和头上那块脏兮兮的布巾,大多又移开了目光——一个不起眼的、干粗活的小丫头罢了。

她不敢走大路,专挑花木掩映的小径和回廊的背面。心跳得厉害,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。她知道,自己逃跑的消息可能已经传回府里,陆沉舟或许已经下令搜捕。她必须抢在戒严令彻底传达至每一个角落之前,完成目标。

终于,她看到了那片熟悉的屋舍轮廓——小厨房所在的院落。此时正是准备早膳的时候,院子里隐约传来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和低低的说话声。空气中飘散着米粥的香气和淡淡的药味。

药味!

陆明舒精神一振,悄无声息地溜到厨房院墙外一处茂密的桂花树后,小心地探头张望。

院子里,几个厨娘和烧火丫头正在忙碌。而在院子角落一个独立的、半敞开的小棚子下,一个穿着干净蓝布衣裙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妇人,正守着一个红泥小炉,炉上坐着一个黑陶药罐,罐口微微冒着白色的蒸汽。妇人手里拿着蒲扇,小心地控制着火候,神情专注。

就是她!专司为陆沉舟煎药的仆妇!陆明舒前世隐约有点印象,似乎是姓姜,是府里的老人,据说极得信任,嘴也严。

药罐里的,应该就是陆沉舟今日要服的汤药了。‘寒潭棘’必须混入其中。

可是,如何靠近?如何下手?那姜嬷嬷寸步不离,目光几乎没离开过药罐。而且,院子里还有其他人。

陆明舒焦急地思索着。硬闯不行,调虎离山?用什么理由?而且一旦引起骚动,就算成功下药,她也立刻暴露。
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。药罐里的蒸汽越来越浓,药味也越发明显。快煎好了。

就在她几乎要绝望时,厨房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。一个管事模样的婆子急匆匆走出来,对着院子里喊道:“姜嬷嬷!前头传话,侯爷那边催了,早膳和汤药要快些送过去!”

姜嬷嬷连忙应了一声:“知道了,这就好!”她掀开药罐盖子看了看,又用勺子搅了搅,然后对旁边一个正在洗菜的粗使丫头招了招手:“春丫,过来帮我看着火,就保持这样,别大了也别小了,我去看看侯爷的早膳备得如何了,马上回来。”

那叫春丫的丫头连忙擦了擦手,跑过去接过了蒲扇。

机会!

姜嬷嬷匆匆走向厨房正屋。院子里其他人依旧在各自忙碌,春丫老老实实地盯着药罐,不敢分神。

陆明舒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。这是唯一的机会!姜嬷嬷只是暂时离开,很快就会回来!

她必须立刻行动!

她迅速从怀里掏出那个羊脂玉瓶,用牙齿咬开上面的蜡封。一股极其清淡、却透着刺骨寒意的草木腥气瞬间逸出,让她打了个寒颤。瓶子里是少许晶莹剔透、仿佛凝固冰霜般的淡蓝色膏体。

这就是‘寒潭棘’?

她来不及细看,也顾不得这药是否真的无害。她必须相信那封神秘的信。

可是,怎么把药放进去?春丫就守在炉边。

她的目光扫过院子角落。那里堆着一些柴禾和杂物。她深吸一口气,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,用尽力气,朝着柴禾堆的方向扔了过去!

“啪嗒!”

石子砸在柴禾上,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。

“谁?”春丫和其他几个仆役都被惊动,循声望去。

就在众人注意力被吸引的刹那,陆明舒如同鬼魅般从桂花树后闪出,以最快的速度冲到药罐边,拔开瓶塞,将里面所有的淡蓝色膏体尽数倒入了翻滚的药汁中!然后用勺子飞快地搅动了两下!

膏体遇热即化,瞬间消失在深褐色的药汤里,只留下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、更清冽一些的寒意混入药气之中。

做完这一切,她立刻缩回树后,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。

“怎么了?刚才什么声音?”姜嬷嬷听到动静,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问道。

“没什么,姜嬷嬷,好像是野猫碰倒了柴禾。”一个厨娘答道。

姜嬷嬷皱了皱眉,也没深究,又叮嘱了春丫一句“仔细看着”,便缩了回去。

陆明舒紧紧贴在树后,浑身都被冷汗浸透。成功了?就这么简单?药性会不会被高温破坏?会不会有奇怪的颜色或气味残留?

她忐忑不安地等待着。

没过多久,姜嬷嬷端着一个放着几样精致小菜的托盘走了出来,春丫也将煎好的药汁滤进一个温着的白瓷盅里,盖上盖子,一起放上托盘。

“我送过去。”姜嬷嬷端起托盘,小心翼翼地朝前院书房方向走去。

陆明舒看着她远去的背影,直到消失在月洞门后,才敢缓缓吐出一口一直憋着的气,双腿一软,几乎要瘫倒在地。

药,送过去了。接下来会怎样?陆沉舟会喝吗?喝下去会有什么反应?‘寒潭棘’真的能“暂抑”毒性吗?还是……会加速毒发,或者带来别的可怕后果?

巨大的不确定性和恐惧再次攫住了她。她现在该怎么办?留在这里等待结果?还是立刻离开?

不行,不能留。姜嬷嬷送完药很快就会回来,春丫也可能想起刚才的“野猫”有些蹊跷。她必须立刻离开厨房附近,找一个更安全的地方藏身,同时……设法探听消息。

她不敢走原路,那个倒秽处的小门现在可能已经加强了看守。她环顾四周,目光落在了厨房院落后面,那片连接着后花园的竹林。

从竹林可以迂回到后花园,再从后花园寻找别的出口,或者……干脆暂时躲藏在花园某个隐秘的角落,等待风声稍歇,再想办法探听前院的动静。

打定主意,她立刻行动起来,借着晨雾和树木的掩护,溜进了那片萧瑟的竹林。竹叶上还挂着昨夜的雨水,她穿行其中,很快被打湿了衣衫,冰冷刺骨,却让她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一些。

她必须知道陆沉舟服药后的情况。这关乎她的任务,也关乎……她无法言说的、复杂难明的牵挂。

然而,就在她即将穿过竹林,踏入后花园的范围时,前方小径上,忽然传来了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,以及压低了嗓音的呼喝:

“仔细搜!花园、竹林、假山,一处都不能放过!侯爷有令,务必找到逃……找到大小姐!”

是搜捕她的人!而且,已经搜到后花园了!速度这么快!

陆明舒脸色骤变,立刻闪身躲到一丛特别茂密的凤尾竹后,屏住呼吸。

几名家丁模样的护卫手持棍棒,正快速地从她藏身不远处的小径跑过,一边跑一边用棍子拨打着两旁的灌木草丛。

“真是见了鬼了,明明说早上送走了,怎么又跑回来了?还藏在府里?”一个家丁低声抱怨。

“少废话!侯爷震怒,找不到人,咱们都没好果子吃!快搜!”

脚步声和搜索声渐渐远去,但陆明舒知道,搜捕网已经张开,她藏身的时间不多了。花园里肯定还有其他人,竹林也未必安全。

她必须立刻转移,找一个更出人意料、更不易被搜查到的地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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