密室悬刃(1 / 2)

黑暗,并非全然无声。

石板合拢的刹那,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光线和空气流动的微响,但另一些声音,反而在这绝对封闭的狭小空间里,被放大、扭曲,变得更加清晰可闻。

首先是自己的呼吸——粗重,急促,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压抑不住的恐惧,在四壁间形成微弱的回音,敲打着耳膜。接着是心跳,那擂鼓般的撞击声,仿佛要从喉咙里蹦出来。然后,是血液流过太阳穴的汩汩声,还有赤足踩在冰冷石板上,细微的摩擦声。

陆明舒背靠着同样冰冷的石壁,缓缓滑坐在地。极致的黑暗剥夺了视觉,其他感官却变得异常敏锐。她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、淡淡的石灰粉和霉味,混合着自己身上尚未散尽的淤泥水腥气,还有……一丝若有若无的、类似铁锈和檀香混合的陈旧气息,与那“隐泉洞”中的味道有几分相似,却又更淡,更闷。

这里,是方掌柜口中的“暂时安全”之地。

安全吗?

她蜷缩起身体,双臂紧紧抱住膝盖,将脸埋入臂弯。冰冷的布料贴着皮肤,带来些许微弱的真实感。脑海里,不受控制地反复闪现着之前的画面:白马寺竹林狂暴的雨幕,如毒蜂般密集袭来的弩箭,玄七挡在身前那宽大僧袍卷起的劲风,他肩头绽开的血花,还有他最后将她推开时,那双冰冷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复杂光芒……

以及,更早一些,那具浸泡在荷花池污水中的仆妇尸体,祠堂里陆沉舟焚信时平静到诡异的侧脸,竹林里周莹那身刺目的宝蓝色和苍白如纸的脸……

无数的面孔,无数的死亡,无数的谜团,像一团纠缠不清、沾满血污的乱麻,将她紧紧缠绕,越收越紧,几乎窒息。

而这一切的中心,都指向那个此刻远在北境、生死未卜的男人——陆沉舟。

他到底在下一盘怎样的棋?棋盘有多大?对手是谁?赌注又是什么?他的命?北境的安宁?还是……整个王朝的气运?

而她,陆明舒,重生一世,带着满腔悔恨和那该死的“系统任务”,本以为可以拨乱反正,弥补过错,可如今看来,她就像一颗被随手放置在棋盘边缘的、微不足道的石子,甚至可能连石子都算不上,只是被激荡的棋局偶然溅起的一粒尘埃。她的挣扎,她的窥探,她的恐惧,在这样宏大而血腥的阴谋面前,显得如此可笑,如此无力。

【生存时间倒计时:26天06小时48分55秒……】

冰冷的数字,如同跗骨之蛆,在意识深处无声闪烁。时间在一分一秒地减少,而她却只能像老鼠一样,躲藏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穴里,等待着未知的裁决。

绝望,如同这密室的黑暗,一点点蚕食着她紧绷的神经。

不!不能就这样放弃!

这个念头,像黑暗中骤然擦亮的一点火星,微弱,却顽强。

她猛地抬起头,尽管眼前依旧一片漆黑。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旧伤传来的刺痛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。

她是死过一次的人。她亲眼见过陆沉舟的结局,见过那乱葬岗的凄凉。上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,不是让她在这里自怨自艾,坐以待毙的!

玄七用命换来的生机,张婶冒着风险提供的帮助,方掌柜看似冷漠实则将她藏匿的举动……这些,难道不也是这盘棋中,属于她这一方的、微小的力量吗?

陆沉舟将她排除在外,或许是真的为了保护她,但何尝不是一种信息隔离?他需要她“安分”,需要她“无知”,需要她作为一个“正常”的、受惊吓的妹妹,待在安全的笼子里。

可她偏不!

她要活下去,要改变他的命运,就必须知道更多!必须拥有自己的力量,哪怕这力量再微弱!

她开始摸索四周。密室里并非空无一物。刚才方掌柜说,这里有干粮、水、伤药和干净衣服。

她小心翼翼地移动身体,手脚并用地在地上摸索。指尖很快触碰到一个粗糙的陶罐,里面装着冰冷的清水。旁边是一个粗布包袱,打开摸去,是几块硬邦邦的、应该是粗粮饼子。还有一个小瓷瓶,拔开塞子,闻到一股熟悉的、刺鼻的药膏气味,与张婶给她的类似。包袱最底下,叠放着一套干净的、同样是粗布质地的衣裙。

她摸索着,就着冷水,勉强咽下小半块粗粝的饼子。干涩的食物划过喉咙,带来些许真实的饱腹感。然后,她找到伤药,摸索着给自己手上和脚上最严重的几处伤口重新涂抹。药膏刺激伤口的痛楚,让她忍不住嘶嘶抽气,却也让她更加清醒。

做完这些,她换上干净的衣服,虽然同样粗糙,但干燥温暖的感觉让她几乎喟叹出声。她将换下的湿衣拧干,铺在一边。

体力稍微恢复,脑子也开始重新转动。

这里是什么地方?方掌柜说这是侯爷留下的隐秘暗桩之一。一个棺材铺下的密室……用来做什么?藏人?藏物?还是……传递消息的中转站?

她开始更仔细地探索这个密室。地方不大,大约只有寻常房间的一半大小。除了她刚刚发现的那些生存物资,似乎再没有其他东西。墙壁是坚硬粗糙的石块砌成,摸上去冰冷湿滑,有苔藓的痕迹。地面也是石板,缝隙里有些沙土。

她一点点敲击着墙壁和地面,倾听声音是否有异。大部分地方都是实心的闷响。直到她摸索到靠近角落的一块石板时,敲击声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空洞感。

有暗格?

她的心跳加快了。仔细摸索那块石板边缘,果然发现有一道极其细微的、几乎无法用指尖感觉到的缝隙。她试着用力推、抬,石板纹丝不动。

一定有机关。

她回想着方掌柜打开入口的方式——在墙上的某块砖上按了几下。机关会不会也在墙上?

她转身,开始一寸寸地摸索身后的石壁。石块大小不一,拼接得并不十分齐整。她的手指在粗糙冰冷的石面上划过,不放过任何一点可能的突起或凹陷。

时间在黑暗中变得模糊。不知过了多久,就在她的指尖因为反复摩擦而有些火辣辣地疼时,忽然,在靠近她肩膀高度的一块石砖侧面,她摸到了一个极其微小、几乎像是天然石纹凹陷的小坑。

是这里吗?

她用指甲试探着抠了抠,小坑似乎比周围的石面稍微深一点。她回忆着方掌柜的动作,犹豫了一下,将手指用力按了下去。

没有反应。

她又试着左右旋转、前后推拉,那块石砖都纹丝不动。

难道不是?

她有些气馁,但又不甘心。目光(虽然看不见)重新落回那块发出空洞声响的石板上。机关会不会和重量或者位置有关?

她尝试着整个人站到那块石板上,用力踩了踩。石板依旧稳固。

或许……需要同时触发?

一个念头闪过。她退回墙边,再次用力按住那个小坑,同时,用脚尖轻轻踢了踢那块石板靠近墙根的边缘。

“咔……”

一声极其轻微、几乎难以察觉的机括转动声响起!

紧接着,那块原本严丝合缝的石板,靠近墙根的一端,竟然微微向上翘起了一条缝隙!

成功了!

陆明舒心中一喜,连忙松开手,蹲下身。石板掀开后,下面是一个扁平的、大约一尺见方的暗格。暗格里没有金银珠宝,也没有机密文件,只静静地躺着两样东西。

一把匕首。匕首很短,没有鞘,刃身黝黑无光,在绝对的黑暗中几乎隐形,只有触手时才感觉到那锋锐冰凉的质感。柄是木质的,缠绕着粗糙的防滑麻绳。

还有一个小小的、扁平的铁盒,锈迹斑斑,入手沉重。

她拿起铁盒,摸索着打开。盒盖有些紧,她费力才撬开一条缝。里面没有想象中的书信或地图,只有一小撮……灰白色的粉末,以及几片干枯破碎、几乎一碰就碎的……花瓣?还是树叶?

她用手指捻起一点粉末,凑到鼻尖。气味很淡,有种奇异的、混合着尘土和某种植物根茎的苦涩气息。而那些干枯的碎片,已经完全辨认不出原本的模样。

这是什么?毒药?还是某种信号或标记物?

匕首和这盒意义不明的粉末、枯叶……放在这隐秘的暗格里,显然不是无的放矢。是留给藏身者的防身武器和……某种可能在极端情况下使用的“工具”?

陆明舒将铁盒重新盖好,和匕首一起,小心地藏在自己新换上的粗布衣裙内层。不管是什么,有武器在手,总多一分安全感。

做完这些,她重新坐回角落,背靠着石壁,将匕首紧紧握在手中。冰冷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微平静了一些。

现在,她需要思考下一步。

方掌柜让她待在这里,不准出去,不准发声。但外面到底怎么样了?周莹的尸体被发现了吗?永定侯府会有什么反应?侯府内部呢?翠珠和王婆子她们会不会因为她的失踪受到牵连?莫七那边,是否收到了玄七出事的消息?北境……陆沉舟到底怎么样了?

无数个问题盘旋在脑海,却没有一个答案。

她就像被扔进了一口深井,四周是光滑的井壁,只能看到头顶那一小片天空(还被她自己盖上了石板),对井外的一切,一无所知。

这种被动等待的感觉,几乎要将她逼疯。

时间,在绝对的黑暗和死寂中,流淌得格外缓慢。每一分,每一秒,都像是被拉长、碾磨。她只能通过自己逐渐感到饥饿和困倦的生理反应,来大致估算过去了多久。

大概……又过去了一天?或者更久?

她再次吃了一点干粮,喝了几口水。体力在恢复,但精神上的煎熬却在加剧。黑暗和寂静像是有了重量,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胸口。她开始出现幻听,仿佛能听到远处隐约的喧哗、马蹄声、甚至兵器交击的声音。她知道那很可能是自己的臆想,但无法控制。

不能再这样下去了。她会疯的。

必须做点什么,哪怕是……弄出一点声音,证明自己还活着。

她开始尝试用匕首的柄,轻轻敲击石壁。笃、笃、笃……单调的节奏,在密闭空间里回荡。

敲着敲着,她忽然停住了。

不对……这声音……似乎有些……不同?

她换了个位置,再次敲击。声音依旧沉闷。但当她敲到靠近密室入口方向(她根据记忆和气流微弱变化判断)的那面墙壁时,敲击声似乎……稍微清脆了一点点?而且,回声似乎也略有不同?

难道这面墙后面……是空的?或者有通道?

这个发现让她精神一振。她仔细地、有规律地敲击着那面墙壁的不同部位,侧耳倾听回声的细微差别。

果然,在靠近墙壁中下部、大约到她膝盖高度的位置,敲击声的空洞感最为明显!而且,当她将耳朵紧紧贴在那块区域时,似乎能感觉到……极其微弱的、几乎难以察觉的气流?非常非常微弱,若非在这绝对寂静和专注的状态下,根本不可能感知到。

墙后有空间!甚至可能有极其隐秘的通风口或缝隙!

这个认知让她心跳加速。方掌柜知道这个密室里有另一个出口或夹层吗?如果知道,他为什么没有提及?如果不知道……那这后面会是什么?

是另一个更隐秘的藏身点?还是……一条通往别处的通道?甚至,可能是当初修建者留下的、连方掌柜这个“主事人”都不知晓的暗道?

探索的欲望和求生的本能,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。她开始用手和匕首,仔细摸索那块发出空洞声响的石壁区域。石块严丝合缝,看不出任何门或机关的痕迹。

她试着用力推,用匕首的刃尖沿着石缝撬,都毫无作用。

一定有开关。就像之前那个暗格一样。

她回想着开启暗格的方式——同时触发墙上的小坑和石板的特定位置。那么,开启这面墙的机关,会不会也隐藏在别处,需要某种联动?

她再次开始对整个密室进行地毯式的摸索,这一次,目标不仅仅是寻找机关,更是寻找可能与这面“空墙”产生联系的、不同寻常的细节。

时间在黑暗中再次流逝。饥饿、疲惫、困倦不断侵袭着她,但她强迫自己保持专注。手指因为反复摩擦而破皮,渗出血丝,她也浑然不觉。

终于,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,指尖在靠近密室天花板角落的一块石砖上,摸到了一些……刻痕?

非常浅,非常模糊,像是用尖锐物随意划上去的,又被岁月磨蚀。她努力辨认着,借着匕首柄轻轻刮去表面的浮尘和苔藓。

刻痕似乎是几个符号,或者说是……残缺的字?

她一点点摸索,在心中勾勒。

第一个,像是一个歪斜的“口”字。第二个,是两道平行的竖线。第三个……似乎是一个点?

口……丨丨…丶?

这代表什么?密码?方位指示?

她的目光(虽然看不见)下意识地投向那面“空墙”。墙的高度……她估算了一下,如果那“口”字代表一个空间或入口,两道竖线代表高度或位置,那个点……

她走到“空墙”前,蹲下身,用手丈量着。从地面往上,大约到她膝盖高度的位置,就是敲击声最空洞的地方。如果那两道竖线指代的就是这个高度范围……

那么那个“点”,是否意味着需要在这个高度范围的某个“点”上施加压力或触发?

她开始在那个高度范围内,仔细地按压每一块石砖。从左到右,从上到下。

一块,两块,三块……

就在她按压到靠近墙壁右侧边缘、一块看起来与其他石块并无二致的青砖时,指尖忽然感觉到砖面似乎微微向内侧凹陷了一丝!极其细微,如果不是她全神贯注,几乎感觉不到!

就是这里!

她没有立刻用力按下去。机关可能连着陷阱。她深吸一口气,将身体尽量侧开,然后用匕首的柄部,对准那块微微凹陷的石砖,用力一捅!

“咯噔……”

一声清晰的、机括咬合的轻响传来!

紧接着,面前那面原本严丝合缝的石壁,从中下部,悄无声息地、向内旋转开了一道狭窄的缝隙!缝隙后面,是更加深沉的黑暗,以及一股更加陈腐、仿佛封存了数百年的阴冷空气,扑面而来!

真的打开了!

陆明舒的心脏狂跳起来,握着匕首的手心里全是冷汗。她没有立刻进去,而是屏息凝神,侧耳倾听。

缝隙后面,没有任何声音。只有那股阴冷的气流,缓缓涌出。

等待了片刻,确认没有危险(至少没有立刻的危险),她才小心翼翼地,将身体贴近那道缝隙,向内窥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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