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地脉灵乳”带来的生机暖流,如同初春解冻的冰河,汹涌、磅礴,却又带着大地独有的厚重与滋养之力。它不像“玉髓生机露”那般温和渗透,而是以一种近乎霸道的姿态,冲刷、浸润、激活着苏砚(理性人格)体内每一寸濒临枯竭、或被阴蚀之力侵蚀过的组织。
苏砚(理性)将全部心神都沉入对身体内部的感知与引导。他摒弃了尘微子那些荒诞的冥想幻想,也摒弃了幽暗人格那种冰冷的、数据化的能量操控模式。他依靠的,是“苏砚”这个理性人格所拥有的、基于逻辑和朴素生命认知的自我调节本能,以及从之前幽暗人格“操作”时遗留下来的、那些模糊的、关于能量流转“路径”和“效率”的、近乎本能的“记忆”。
他首先引导着那股磅礴生机,优先涌向心脉、肺腑、以及受损最严重的主要经络。如同疏浚淤塞的河道,生机所过之处,枯萎的细胞仿佛被注入了活力,细微的断裂处被强行粘合、催生,淤积的药毒和侵蚀能量残渣被冲刷、带走,通过皮肤、呼吸、甚至毛孔,极其缓慢地排出体外。
这个过程并不舒适。生机修复带来的麻痒、胀痛,混合着旧伤的刺痛,以及强行催发潜能带来的、仿佛骨髓被抽空的虚弱感,交织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复合性痛苦。但理性苏砚以强大的意志力,将这种痛苦仅仅视为“修复过程必要的代价”,如同接受一场没有麻醉的外科手术,冷静地观察、分析、调整着引导的节奏和重点。
他能感觉到,在“地脉灵乳”的强力激发下,身体的基础机能在快速恢复。心跳从之前的微弱迟缓,变得有力、规律;呼吸深沉绵长,每一次吸气,似乎都能从这阴冷的洞穴空气中,汲取到一丝微弱的、与灵乳生机隐隐呼应的清凉气息(或许是寒潭的某种特殊物质);麻木沉重的四肢,也逐渐恢复了对肌肉的细微控制感,虽然依旧无力,但不再是完全瘫痪的状态。
然而,他也敏锐地察觉到了问题。
“地脉灵乳”的生机虽然磅礴,但其性质,似乎与这“玄阴寒潭”的环境,以及他体内残留的、那些属于“阴蚀砂”侵蚀后遗留的、阴寒诡异的能量“印记”,存在着某种本质上的冲突。
寒潭之气阴冷刺骨,本能地想要“冻结”、“迟缓”生机的流动,延缓修复过程,这也是秦墨选择此地为他疗伤的原因——以阴寒镇毒性,延缓代谢。但“地脉灵乳”的生机却是温暖、活跃、充满“生发”之力的。两者在他体内形成了微妙的拉锯:生机想要冲破寒气的阻滞,快速修复;寒气则试图将生机“凝固”在局部,缓慢释放。
更麻烦的是那些“阴蚀印记”。它们如同扎根在骨髓、神经深处的黑色荆棘,虽然被“阴”键清除了大部分主体,但残留的“根须”和“毒性”依旧顽固。在“地脉灵乳”生机的强烈刺激下,这些阴寒歹毒的印记仿佛受到了挑衅,开始躁动、反扑,释放出极其微弱的、却令人心神不宁的阴寒刺痛,并隐隐有重新“污染”周围新生组织的趋势。
“必须找到平衡点。既要利用灵乳生机修复损伤,又要借助寒潭之气压制阴蚀印记反扑,同时还要避免两者在体内激烈冲突,造成二次伤害。”理性苏砚冷静地分析着。这就像在刀尖上跳舞,需要极其精密的控制。
他尝试调整呼吸,模仿记忆中一些关于“吐纳导引”的粗浅知识(来自尘微子的碎片和理性人格的常识),将吸入的、带着寒潭阴冷气息的空气,与体内奔腾的灵乳生机缓缓调和。意念引导着生机暖流,如同熟练的工匠,小心翼翼地绕开那些阴蚀印记活跃的区域,优先修复印记影响较弱、或至关重要的部位。
同时,他也分出一丝极其微弱的意念,尝试去“感受”怀中天机宝鉴的状态。在“地脉灵乳”的生机刺激下,宝鉴似乎也产生了一丝微不可察的“活性”,其内部那微弱的能量场(1.3%),似乎对灵乳生机和阴蚀印记的冲突波动,有极其细微的“共振”或“吸收”。但他依旧无法主动与之建立联系,更无法调用其功能。
“看来,只有‘尘微子’或‘幽暗人格’主导时,才能与宝鉴产生更深层的互动。理性人格似乎被某种‘防火墙’或‘权限’隔绝在外。”理性苏砚默默记下这个发现。这既是限制,也可能是一种保护。
时间在痛苦的修复与精密的控制中缓慢流逝。不知过了多久,体内奔腾的生机暖流渐渐趋于平缓,大部分药力已被吸收、引导、利用。身体的剧痛和虚弱感大为减轻,虽然距离痊愈还差得远,但至少不再是那种濒死的无力感。他尝试着,极其缓慢地、动了动右手的手指——这一次,牵动伤口的疼痛依旧,但手指确实在他的意志下,完成了屈伸的动作。
成功了。虽然只是微小的动作,但这意味着身体的基本控制权在恢复,也意味着“地脉灵乳”确实有效。
然而,就在他刚刚为身体的恢复感到一丝微弱的希望,精神也因为持续的高强度集中而略有松懈的刹那——
“嗡……”
一阵低沉、悠远、仿佛来自意识结构最深处、又像是直接响彻在灵魂中的奇异嗡鸣,毫无征兆地席卷而来!
这嗡鸣不同于之前任何一次人格切换或意识冲击的前兆。它不尖锐,不痛苦,反而带着一种……混沌的、粘稠的、仿佛无数混乱思绪和破碎梦境被强行搅拌、融合的诡异质感。
紧接着,大量光怪陆离、完全不合逻辑、却带着强烈情绪色彩的“画面”和“声音”,如同决堤的洪水,冲垮了理性思维构建的堤坝,蛮横地涌入他的意识核心!
—— 他看到(或者说“感觉”到)自己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、翻滚着墨绿色粘稠液体的“寒潭”中央,潭水不是水,是无数细小的、发光和黑暗的符文在蠕动、纠缠。脚下,是那个黑漆首饰盒,盒盖大开,里面没有珍珠,只有一只流淌着黑色脓血、瞳孔却是炽白色、死死盯着他的眼睛!
—— 赵员外面容扭曲,戴着兜帽的黑袍人站在他身后,两人手里各拿着一面小小的、黑色的三角旗,旗面上用暗红色的、仿佛活物般蠕动的线条,画着他完全看不懂、却感到极端邪恶和熟悉的符文。他们对着寒潭(或者是对着他?)念念有词,声音重叠,如同无数虫豸嘶鸣。
—— 秋月和小丫鬟的尸体漂浮在潭水边缘,面容惨白,眼睛圆睁,瞳孔深处却倒映着那两面黑旗的影像,她们的嘴巴一张一合,没有声音,但苏砚“听”懂了——是“快跑”和“月晦”。
—— 秦墨的身影出现在远处,但他的脸模糊不清,只有腰间那面八角铜镜光芒大盛,镜光却不是银色,而是与那阴蚀砂同源的暗红,镜面映出的,正是他自己(苏砚)此刻躺在石台上、被无数暗红色符文锁链缠绕、禁锢的模样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