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宴比安可儿预想的更难熬。
餐桌铺着雪白的桌布,水晶吊灯洒下过分明亮的光。安建国坐在主位,眉宇间是常年奔波积攒下的疲惫与不耐。后妈白芳芳紧挨着他,不断给可儿夹菜。
“可儿,多吃点,学校食堂哪有家里的有营养。”白芳芳将一块油光发亮的红烧肉放进安可儿碗里,“你看你,又瘦了。”
安可儿看着那块肉,胃里有些发堵。她低声应了句“谢谢。白姨”,筷子却没动。
“听你白姨说,你实习单位还没定?”安建国开了口,声音不高,却带着惯有的、不容置疑的力度。
“还在看。”安可儿垂着眼,“有几家公司在接触。”
“接触?”安建国放下酒杯,发出轻微的一声脆响,“暑假都过去一半了,还在‘接触’?你李叔叔的公司不是答应让你去行政部吗?稳定,清闲,有什么不好?”
“爸,我学的是新媒体策划,我想……”
“你想?”安建国打断她,眉头皱起,“可儿,现实点。那些听着时髦的工作,有几个稳当?你白姨为了你的事,没少操心。”
白芳芳适时地接过话头,声音温柔得像掺了蜜:“是啊可儿,你爸爸也是为你好。对了,周末陈伯伯家有个小聚会,他家公子刚从国外回来,学的也是管理,你们年轻人肯定有共同语言,一起去坐坐?”
安可儿捏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。果然来了。所谓的“家庭聚餐”,核心永远是她的“前途”,以及如何将她作为一枚棋子,稳妥地嵌入他们认可的社交版图。陈伯伯?不过是父亲近来急于攀附的一个地产商罢了。
“我周末约了同学。”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。
“推了。”安建国言简意赅,“不是商量,是通知。你长大了,该懂点事了。”
餐厅里有一瞬间的寂静,只有空调风口的低鸣。安可儿没再反驳,沉默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。碎花床单带来的那点微弱暖意,早已消散在这冰冷僵持的空气里。
周末的“小聚会”,地点在一处私人会员制的高尔夫俱乐部。绿草如茵,视野开阔,与安可儿身上那条白芳芳硬塞给她的、过分正式的小礼裙格格不入。她被白芳芳领着,像一件精心包装的礼物,介绍给陈太太和陈家那位有些趾高气扬的公子哥。对方的目光在她脸上身上逡巡,带着评估货品般的挑剔与自得。
安可儿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,借口透气,躲到了连接主厅与露台的长走廊。这里摆着几组沙发,一侧是巨大的落地玻璃墙,外面是连绵的果岭和湖泊。她靠在冰冷的玻璃上,长长地、无声地叹了口气,只想这场闹剧快点结束。
就在这时,她听见了脚步声。不急不慢,沉稳有力,与宴会厅里浮华的喧嚣截然不同。
她下意识地转头。
走廊另一端的入口处,一行人正走进来。被簇拥在中间的男人,身姿挺拔,穿着合体的深色休闲西装,没打领带,衬衫领口随意松开了第一颗扣子。他正微微侧头,听着旁边一位年长者说话,神色平静,偶尔颔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