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49章 坐唱空城?!(1 / 2)

屋外的风,像是已经吹累了。

一夜风雪之后,大都的天沉得像被冰层压住。

清国公府的院墙静默无声,檐下还挂着未融的霜凌,灰白的天光照在上头,泛着冷意。

角门半掩,风从缝里灌进来,在长廊深处绕了一圈,把墙上的风灯吹得轻轻摆动。

屋内却极静。

静得连铜炉里松脂炸裂的细响都能听得清清楚楚。

炉火并不旺,只是稳稳燃着,像是沉着呼吸的老兽。

清国公坐在那火光的半明半暗里。

整间屋子被他沉沉的气息压住。

几案上摊着那封信,纸角微卷,仿佛仍带着先前他曾握紧过的余温。

风吹动门帘,发出轻微的“哗”的一声。

清国公却纹丝不动。

他只是抬起头,看了一眼那片将明未明的天色。

那一瞬,他的眼底像有风雪在缓缓散开,又像有某种沉睡许久的锋芒,正在一点点被唤醒。

然后,他开口了——

他抬起头,望向窗外那一片淡灰的天色。

“我清国公这一辈子,见惯了兴衰。”

“朝廷是这样,皇族是这样,人心更是这样。”

“可哪怕我死,也得看一眼——这一回,到底谁的刀快。”

他说罢,语气忽然变得平静下来。

“燕回。”

“这件事,你要记住。”

“今日之后,你若能站上去,就不再是那天真的公主。”

“你要做的,是割席、是背水、是彻底离开旧梦。”

拓跋燕回神情肃然,轻轻躬身。

“我明白。”

“从我决定放走拓跋蛮阿那一刻起,我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。”

清国公看了她一眼,点了点头。

“好。”

“那便算是,你真长大了。”

他起身,伸手拿起那封信。

“老夫这就去安排。”

“你不必再出面,先稳着。”

“等消息散得差不多,我自然会让人去请你。”

“那时候,你只需出现。”

“其余的,不必言语。”

“朝臣的心,我来替你定。”

拓跋燕回抱拳。

“那就有劳国公。”

她的声音沉稳,却藏着一丝微颤。

那不是恐惧。

那是蓄势。

清国公看着她,微微一笑。

“呵,小姑娘,你这副模样,倒有点当年你五哥的影子。”

他顿了顿,语气忽然低了几分。

“你五哥若还在世,见你今日这般,怕也能安心了。”

拓跋燕回垂目,神情微黯。

“他若在,我不会走到这一步。”

“可如今——”

她轻声道,“也只能我来走。”

清国公沉默了片刻。

然后,他缓缓点了点头。

“好。”

“那就让我们一起走这一遭。”

话刚落下,他的目光忽然一转,落到拓跋燕回身上。

那一道目光,沉如风雪压山,锋芒却在内里缓缓逼出。

“既然走这一遭……”

他声音低沉,气息却隐隐带了旧时沙场上才有的威势,

“燕回,你该把所有的底,都交给我了。”

拓跋燕回一怔。

清国公缓缓走回几案前,伸手按在那封已经被他看过两遍的信上。

指尖轻轻敲了敲。

一下。

又一下。

每一下,都像在敲她的心。

“你这封所谓的‘计划密辛’——”

清国公抬眼,目光锐利,“是拓下来的。”

“拓字的笔力微弱,厚度不匀。”

“你抄写得再仔细,也瞒不过我。”

他冷冷一笑。

“而且还是不全的。”

拓跋燕回没有说话。

她看着他,呼吸微微窒滞。

清国公继续道:

“我看得出来,你故意只拓了大半。”

“有一部分,你根本没有拓上。”

他语气不重,却像是在军中下令。

“我说得不错吧?”

拓跋燕回沉默了片刻,终于抿唇。

然后,她露出一个有些羞愧、有些无奈的苦笑。

“国公果然慧眼。”

“确实……有些地方,女儿一开始担心国公看见,会……”

她的话还没说完。

清国公抬手,直接打断。

“停。”

他不让她继续。

那一刻,他身上那种久违的军中权威像是彻底复苏,压得整个房间都重了几分。

“燕回。”

他一步一步靠近,语气沉得像山。

“到了现在,你还打算瞒我?”

“既然我们已经决定走这一步——”

“你还有什么理由对我遮藏?”

拓跋燕回垂下头。

“国公,这不是不信您,只是……”

清国公忽然冷笑。

“因为你怕我阻止,是不是?”

拓跋燕回沉默。

她没有点头,但那沉默便是答案。

清国公深深看了她一眼。

他没有责怪。

只是轻轻叹了口气。

“你怕我拦你,那是因为你还把我当老人看。”

他顿了顿,抬手重重一拍自己的胸口。

声音如鼓。

“可你忘了——老夫当年跟着你五哥征战北境,一路杀到冰海边,是踩着多少尸山血河上来的!”

火光跳得更旺了几分。

他的声音愈发沉稳:

“你以为,用这种半遮半掩的法子,就能让我退?”

“你错了。”

他目光一凝,冷如夜霜:

“你这一半信,越不让我看,我越知道——其中,有关键。”

拓跋燕回紧紧握着衣袖。

清国公重新坐回几案前,将信压在手下。

“好。”

“那我来说说,你没写的那一部分。”

拓跋燕回抬起头,眼中微惊。

清国公道:

“你们这个计划,最重要的部分,不是在大疆。”

“而是在——大尧境内。”

火光在他眼里映出一道极深的影。

“按这计划,大尧的北线援军都被调往大疆附近埋伏。”

“既然如此,那么北境本土的防线,就必然空虚。”

他抬眼,盯着燕回。

“这意味着,大尧的几处北线重镇——无人可守。”

“无人可守,又如何抵挡我大汗三十万铁骑?”

拓跋燕回的呼吸明显沉了一瞬。

清国公继续道:

“我大汗如今南下,势如破竹。”

“攻城如摧枯拉朽,无一国能挡其锋。”

“而只要他一鼓作气,往中原再走三百里——”

“北线战场就不再是他的心头之刺。”

“他不退兵。”

“也不会回援。”

“他若攻下中原腹地,北疆的权势就稳了。”

“到那时——”

清国公一字一字道:

“大尧北境,必亡。”

拓跋燕回的指尖颤了颤。

清国公忽然抬手,指向她。

“燕回。”

“你想让我相信——在援军尽撤的情况下,北境残军能挡住三十万大军?”

他低声道:

“你隐瞒的那一部分,就是这个。”

拓跋燕回没有回避。

她轻轻点头。

那动作极轻,却沉得像落在雪上砸出的一个深痕。

“是。”

“那一段……确实是计划的关键。”

清国公重新靠回椅背,闭上眼。

火光在他面前跳。

他沉默良久。

良久——久到连炉火都开始微弱。

他才缓缓睁开眼。

“好。”

“既然如此——”

他抬手,指尖敲在几案上。

清脆的声音仿佛再次敲响战鼓。

“你把那一部分,也告诉我吧。”

他眼神沉定。

“我倒真想看看——”

“这位藏在大尧背后的奇人,到底有什么本事。”

“在无援、无兵、无守军的情况下——”

“还能保证北境最后一道防线,不会失守。”

他目光如刀:

“说吧。”

“让我看看,他凭什么敢下这样一棋。”

拓跋燕回望着他,深吸了一口气。

那一刻,她的神情里不再是忐忑,不再是犹疑。

是彻底的决意。

她缓缓开口——

“国公,那一部分……比您想象的更惊险。”

清国公眼中的光暗暗收紧。

“说。”

“我听着。”

屋内的火焰轻轻跳着,光影落在墙上,像一阵无声铺散的波纹。

拓跋燕回深深地吸了口气。

那一口气极长,仿佛胸腔里所有压着的重量,都在这一刻被逼上喉头,却又被她硬生生压了回去。

她稳了稳心神,抬起眼。

“其实……”

她开口时,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。

“……小女之所以不敢把计划的另一部分透露,是担心国公看了,会觉得此事……完全不可能成。”

清国公原本正微微低着头,眉间沉思未散。

闻言,他抬起眼,目光锐利如刀锋轻挑。

“为何?”

他语气平静,却带着一种老将惯有的沉稳逼迫。

拓跋燕回的指尖轻轻蜷了蜷。

“因为……”

“这件事,与萧宁有关。”

话音一落。

屋内仿佛瞬间静了半息。

铜炉中的火焰“啪”的炸开一声,却反而突兀,像是为这一句话的陡然重击作了回应。

清国公的脸色先是一怔,然后眉峰猛地一挑。

“萧宁?”

他像是怀疑自己听错。

“你说——以萧宁为核心?”

他声音压得低沉,却藏着明显的震动。

“那个传言里的纨绔?”

“那个只会风花雪月的浪子?”

“那个靠着命好被推上皇位的少年皇帝?”

他一次比一次质问得冷厉,一次比一次难以置信。

“让他为核心?!”

他呼吸在那一瞬明显一顿。

半生杀伐的老将,那双见惯生死的眼里,都在这一刻露出彻骨的怀疑。

像是听到了一个荒诞至极的笑话。

“先不说他能不能做成。”

清国公低声喃喃,“就单说这北境战场——他敢来么?”

他的声音低冷、沉重,带着从骨缝里挤出的怀疑。

在他的印象里——

萧宁,就是个把帝京当戏台、把天下当玩物的纨绔皇帝。

风月场上的常客。

诗宴酒局的座上宾。

不学无术的废物皇帝。

这种人?

胆敢踏进北境?

胆敢面对真正的战场?

胆敢离开帝京那一丁点风吹雨打都没有的暖阁?

……简直荒唐。

然而——

拓跋燕回却缓缓摇头。

“国公有所不知。”

“据我所知……”

她一字一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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