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满臣们则是个个面色铁青,或惊怒,或惶恐,仿佛被扒下了最后一块遮羞布。
怡亲王载垣刚才那番“疥癣之疾”、“徐徐图之”的论调,在这八个字面前,显得如此苍白无力,甚至有些可笑。
这哪里是普通的流寇?
这是要刨他们爱新觉罗家族,乃至整个满洲统治根基的死敌!
肃顺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。
他深知这口号的杀伤力,远胜十万大军。
它不仅能凝聚汉人之心,更能从根本上动摇清廷的统治威信。
龙椅之上,咸丰将底下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,他心中冷笑,要的就是这个效果。
他需要借石达开这把刀,狠狠敲打这些日渐麻木、沉溺于权术平衡的朝臣。
他不再给众人消化震惊的时间,声音冰冷如铁:
“都听清楚了?‘光复华夏,驱逐鞑虏’!石逆此贼,其志不在割据,而在颠覆我大清国本!”
“他与洪秀全内讧是实,但其危害,犹在洪逆之上!”
他目光快速扫过怡亲王和肃顺:
“老成持重?徐徐图之?”
“待到石逆在福建站稳脚跟,将这八个字传遍大江南北,届时人心动荡,烽烟四起,我大清还有多少‘徐徐’的时间可言?!”
咸丰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丝近乎狰狞的厉色:
“福建,必须尽快收复!石达开,必须尽快剿灭!朕不要听什么困难,朕要的是方略,是雷霆手段!”
他直接点将:
“肃顺!”
“臣在!”肃顺心头一凛,连忙出列。
“着你即刻拟旨:”
“一、擢升曾国藩为两江总督,加兵部尚书衔,督办江苏、安徽、江西、浙江四省军务,所有四省巡抚、提督、总兵以下各官,均归节制!”
“告诉他,朕给他权,给他名,要他给朕尽快踏平金陵,剿灭洪逆!”
“二、浙江提督周天受,即刻整顿兵马,不必等扫清余孽,立刻兵发福宁府!告诉他,若让石逆一兵一卒从浙江进入福建,朕唯他是问!”
“三、着福建巡抚庆端,集结本省所有绿营、团练,固守延平、福州,若再失一城,提头来见!”
“四、传谕两广总督,严查沿海,断绝任何可能通往福建的海路接济,若有疏漏,与失地同罪!”
这一连串的命令,如同狂风暴雨,不再有任何“徐徐图之”的余地,充满了焦灼与杀伐之气。
尤其是对曾国藩的任命,赋予了其前所未有的巨大权力,可见朝廷决心已下,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先扑灭南方最危险的火焰。
“臣……遵旨!”肃顺深吸一口气,躬身领命。
他知道,陛下这是被石达开那八个字彻底激怒了,或者说,是惊醒了。
大清这艘巨轮,已到了必须奋力一搏,甚至不惜拆东墙补西墙的危急关头。
朝会在一片压抑和震惊中结束。
百官退出太和殿时,许多人依旧神情恍惚,“光复华夏,驱逐鞑虏”那八个字,如同魔咒般在他们脑海中回荡。
而端坐在龙椅上的“咸丰”,望着空荡荡的大殿,手指轻轻敲打着扶手,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:
“石达开……或者说,不知名的玩家……你倒是给了我一个不得不加快进程的理由。”
“这场游戏,越来越有趣了。”
他的目光,落在虚空.
那庞然浩大的地图沙盘之上,上面正星星点点分布着各方势力。
而在咸丰在太和殿上雷霆之怒时,秦远骑着马,进了建宁府府城。
建宁府城的街道远不如后世想象中繁华,路面坑洼,两侧房屋低矮,行人大多面有菜色,衣衫褴褛。
他们看着这支入城的“光复军”,眼神中交织着恐惧、好奇,以及一丝微弱的、几乎不敢表露的希望。
秦远骑在马上,马蹄踏在青石板上,发出清脆的嗒嗒声。
他看着眼前这些面黄肌瘦、大多脑后拖着一条细长辫子、眼神麻木中带着惊疑的百姓,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。
前世在荧幕上看过不少清宫戏,但只有当亲身站在这片土地上,呼吸着这混杂着硝烟、尘土和贫困气息的空气,才能真正感受到这个时代的沉重与悲凉。
“这鼠尾辫,实在是难看,更是屈辱的象征。”
他心中暗叹。
太平军起事,为表与清廷决裂,大多不剃发,但也不束发,往往披头散发,故被清廷蔑称为“长毛”。
而太平军则回敬清军为“清妖”。
如今,他既已脱离太平天国,创立“光复军”,自然要在方方面面与旧体系切割。
这发式,便是最直观的标志之一。
直接命令全军剪成现代短发,在“身体发肤,受之父母”观念根深蒂固的当下,无疑会引发巨大阻力,操之过急恐生变乱。
但继续披头散发,又显得过于草莽,缺乏新气象。
深思熟虑后,秦远决定采取一个渐进且更具文化认同感的方案:
下令光复军全军将士,一律恢复束发。
将头发在头顶束起,以布巾或简单发簪固定,既整洁利落,便于作战劳作,又符合华夏传统,意在唤醒一种区别于满清剃发易服政策的民族意识。
这是一项看似微小,却意义深远的改变,是塑造军队认同感和纪律性的开端。
进入临时设立的“光复军统帅府”,秦远立刻召集了核心幕僚和刚刚任命的各司主事。
浦城几日,他也没闲着,凭借远超时代的知识和石达开本身的理政经验,他草拟出了数份关乎未来发展的纲要。
首要便是医疗卫生。
战时伤亡惨重,疫病流行更是军队非战斗减员的主因。
他结合记忆中的《赤脚医生手册》和太平军中原有的女营传统,下令组建“光复军卫生营”。
招募军中女眷及愿意从军的女子,由略通医术者进行集中培训,学习战场急救、创伤处理、常见疾病防治及基本的卫生防疫知识。
这些“女医护兵”平日里在卫生营学习,战时分配到各营,负责伤兵救治和营地卫生管理。
这不仅能有效降低伤亡率,也能部分解决随军家属的安置问题,稳定军心。
其次,是军事制度的现代化改革。
秦远深知,眼下这支光复军,虽经战火锤炼,但本质上仍是一支带有浓厚旧式农民起义军色彩的武装,组织松散、战术落后、思想陈旧。
他计划以正在组建的“教导团”为试验田和孵化器。
从各军抽调五百名年轻、识字、头脑灵活的骨干,由他亲自参与制定训练大纲,灌输新的战术思想、纪律条令和组织原则。
他要打造的,是一支懂得为何而战、有理想、有纪律、掌握近代战术的新式军队的雏形。
这些种子,未来将作为骨干撒向全军,逐步改造这支脱胎于旧式农民军的队伍。
然而无论是整训军队、维持卫生,还是供养这十几万军民,一切的一切,都离不开最基础的支撑——钱粮。
如何从地方上收税,从古至今,都是摆在统治者面前的一道难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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