先是无声的扯动嘴角,继而变成了剧烈的、近乎癫狂的大笑,笑得浑身伤口崩裂,鲜血迅速洇湿了破烂的病号服…笑得天崩地裂一般。郑铮此刻还能如此不加掩饰、暴跳如雷地骂他,恰恰说明了他的问心无愧!他…不是那个内鬼!
过了半晌,祝一凡才从剧烈的喘息中挤出一句呢喃,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:“老板…不是你,真好!”
“好尼玛个头!什么不是我?祝一凡,你他妈疯了是不是!”郑铮的声调依旧高亢,但那雷霆万钧的怒意之下,却泄露出了一丝无可奈何的关切,“没死透吧?没死透就他妈早点滚回湖跺报到!老子还有任务砸你头上!”
“早点回!”而不是“立即”!郑铮这是在给他留出喘息和行动的时间。祝一凡心头一热,对着手机无比郑重地应道:“是!”
或许是情绪激荡,或许是失血导致的恍惚,他竟有些忘乎所以地对着手机响亮地“啵”了一声。电话那头的郑铮明显一滞,一长串即将喷发的斥责硬生生卡在喉咙里。短暂的沉默后,挂断前,郑铮的声音陡然一转,竟带上了一种少见的温和:“注意安全,小子!”
手机脱手滑落。巨大的疲惫和眩晕再次如黑潮般涌来,祝一凡眼前阵阵发黑,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。
3、
不知道睡了多久,“嗡…嗡…”一阵极其轻微、却带着规律性的沉闷震动声,突兀地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。
不是手机铃声,更像某种…精密仪器的蜂鸣。
祝一凡瞬间绷紧了全身残余的神经,如同嗅到致命危险的困兽!涣散的目光瞬间凝聚如电,锐利地扫向震动来源——声音赫然来自他那件湿透、沾满血污的病号服胸口。
他下意识地伸手探入口袋内侧。指尖触到一个冰冷、薄如蝉翼、紧贴着布料内衬的小巧薄片。
“追踪器!妈的,是那小护士…古人诚不欺我,果然色字头上一把刀。”祝一凡的声音第一次染上了清晰的惊怒。他猛地将那枚仍在顽固震动的薄片抠了出来,狠狠掼向冰冷的地砖。
那薄片在地板上弹跳了一下,发出刺耳而绝望的嗡鸣。
必须立刻离开!祝一凡脑中警铃大作。然而,太迟了!
几乎就在追踪器脱手的瞬间,
“哗啦!”数道刺目的强光如同天罚之剑,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厚重的雨幕!伴随玻璃破碎的尖啸声,巨大的光柱凶狠地贯穿了2001室客厅的窗户!
这可是二十楼!直升机和无人机都用上了!
尼玛,何等夸张的手段!
玻璃渣如冰雹般四溅,碎裂声即便在暴雨的轰鸣中也清晰刺耳。强光如同实质洪流,瞬间涌入黑暗的客厅,将满地狼藉和祝一凡猝然暴露、惊愕僵硬的身影,赤裸裸地钉在了光柱的中心!
“不许动!警察!”
“举起手来!”
“放下武器!”
粗暴的吼叫声混杂着扩音器的电流杂音,从窗外汹涌灌入。红蓝警灯的刺目光芒穿透破碎的窗户,如同地狱的霓虹招牌,疯狂地在墙壁和天花板上旋转、切割、闪烁,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炼狱入口。
密集的脚步声和车辆急刹的尖锐摩擦声从楼下隐约传来,整栋孤寂矗立在暴雨中的公寓楼已被彻底合围。
冰冷的雨水裹挟着玻璃碎片溅落在祝一凡的脸上、身上。他背靠着冰冷的鞋柜,身体被强光和警灯牢牢锁定,耳边是象征着秩序与法律的威严呵斥…然而,一股比窗外暴雨更刺骨的寒意,却从脚底直冲天灵盖,冻僵了他所有的感官与血液。
警察?身份或许是。可是,是自己人?还是…那内鬼派来的索命无常?祝一凡猛地压下身体,如同蓄势扑击的受伤猛兽,紧贴在玄关墙壁的阴影处,避开致命的直射强光。他死死盯着那破碎的、如同怪兽巨口的窗户方向,嘴角竟勾起一个近乎疯狂、带着血腥气的冷笑,嘶声喝道:“我是祝一凡!让你们领头的出来说话!”
为首之人干脆利落,声音冰冷:“别做无谓挣扎了,祝大队长。是张林张局长‘请’你去市局喝杯咖啡!”
话语中的“请”字,带着钢铁般的钳制意味。
四面包围,死局已定!就在祝一凡濒临绝望,几乎要抬起沉重手臂之际。
“叮!”
电梯抵达的清脆提示音在死寂的楼道中骤然响起!紧接着是一阵急促而略显混乱的脚步声。
额头贴着两张醒目创可贴的金平,匆匆忙忙,连滚带爬,带着一队湖跺分局的警察,如神兵天降般出现在走廊。他目光复杂地扫了祝一凡一眼,旋即毫不犹豫地侧身一挡,将他护在身后,声音沉稳有力:“寒队长,抱歉。郑局指示,由我们先带祝一凡回分局,有重要任务部署。就不劳烦市局的兄弟们了!”
“什么?”被称作寒队长的市局带头人面色骤然阴沉:“郑铮?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?!”
金平毫无惧色,冷然一笑:“我只知道奉命行事!”
“胡闹!”寒队长向前逼近一步,气场逼人,“没有我的同意,你们湖跺分局,是要和我们市局当场火并吗?!”
“不敢!”金平手腕一翻,一张盖着鲜红公章的文件纸如同利刃般展示在寒队长面前,“但是…我们有搜查证!敢问寒队长,到我们湖跺分局辖区抓人,你们可有相应手续?”
寒队长眼底闪过一丝厉色:“我们有张局长的口谕!特事特办!你少拿这些繁文缛节说事!按现场处置程序,指挥权应移交级别更高的部门!金队长,你是老刑侦,不会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吧?”
金平闻言,眉头微蹙,显露出一丝犹豫。
就在这时,一个威严而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,如同定海神针:“寒队长说的没错。现场处置权,理应交给最高指挥官。”郑铮高大的身影沉稳地出现在金平身侧,肩膀上两毛三在警灯映照下闪着寒光,“我郑铮的杠星,似乎正好比你高那么…一点点?是吧?”
“老郑…你怎么来了?”寒队长脸色一沉,迅速拿出手机拨通了张林的电话。短暂的低声交流后,他猛地挂断,眼神阴沉地剜了郑铮一眼,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哼:“行!你赢了!”旋即转身,对着盐渎市局的特警们厉声下令:“收队!”
“是!”整齐划一的回应响起,呼啸的直升机无人机开始转向,那些红蓝光芒也渐渐远离破碎的窗口…
4、
郑铮抬眼,目光扫过金平那张写满疲惫的脸,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追问:“让你们来找人,祝一凡人呢?”
金平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,直勾勾盯着几步开外、活生生杵在那儿的祝一凡,下意识抬手用力揉了揉眼睛,仿佛想擦掉眼前的幻象。郑铮却面沉似水,一本正经地抬手,先是指了指祝一凡本人,紧接着手腕一翻,指尖又稳稳点向空无一人的电梯口方向,重复道:“我问你,人呢?”
祝一凡瞬间心领神会。他强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疲惫,那条还算能动的大长腿猛地抬起,几乎拖着身体,三步并作两步就朝着楼梯口的方向踉跄奔去:郑铮这老家伙,玩得也太绝了!就在电梯门即将完全合拢的最后一刹,这小子竟硬生生又探出半个脑袋,手指飞快地戳了戳自己额角那块醒目的创可贴,随即冲着金平的方向,挤出一个极其夸张、近乎挑衅的鬼脸!
尼玛!还能这么玩?!
金平彻底石化在原地,大脑一片空白。眼前这个煞有介事“指鹿为马”的郑铮,还是那个素来以铁面无情著称的分局局长吗?他几乎要怀疑这郑铮是不是哪个擅长易容的高手假扮的赝品!巨大的冲击之下,金平只能像个复读机般,眼神空洞地喃喃重复:“对啊…祝一凡人呢?…你们,谁看见了吗?”
“没…没看见啊!”
“刚才…有人吗?”
一屋子干警面面相觑,眼神迷茫地在空气中飘忽交汇,默契得如同集体患上了瞬间失忆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