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前隋何以亡?炀帝无道,穷兵黩武,凿运河、征高丽,耗尽府库犹不足,便行暴政,横征暴敛,预征数年之赋,更巧立名目,搜刮地方,致使民不聊生,天下皆反!”
“我朝圣主,深以为戒,立国之初便定下‘轻徭薄赋’‘藏富于民’之策,国库收支,力求平衡,非军国大事,绝不轻易加赋。”
“太子此举,虽非加赋,然这‘债券’若成,其募集钱粮之巨,已堪比一次中等规模的加征!”
“只是这钱,不入国库,直入东宫掌控之西州!此例一开,后患无穷!”
卢承庆相对冷静,他看向一直沉默的崔仁师。
“崔公,王公所言,确是关键。西州远在数千里外,风沙苦寒,胡汉杂处,开发之难,远超想象。”
“即便一切顺利,没有十年之功,难以形成稳定税源。太子这债券,两年即需开始兑付本息,钱从何来?”
“除非……他根本就没打算用西州的产出还债。”
此言一出,书房内顿时一静。
王裕瞳孔微缩。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他另有财源?还是说,他打的本就是借新债还旧债的主意?抑或是……”
他的目光落在了那袋雪花盐上。
“指望此物?”
崔仁师终于再次开口,声音低沉。
“此盐,便是关键之一。”
他轻轻拍了拍那锦囊。
“诸位皆已亲尝,其品质如何,心中应有论断。远超贡盐,世间独一份。太子以此物赏赐近臣,示之以恩,炫之以能,却又坚称非卖。”
“此乃……奇货可居,待价而沽。”
他顿了顿,眼中精光闪烁。
“他将此盐与债券虽未明言挂钩,但天下人不是瞎子。拥有此等神物的太子,其信誉自然水涨船高。”
“人们会想,即便西州一时无产出,太子既能制出此盐,难道还愁无法兑付债券?”
“此物,便是他诺言的‘根基’,是他借据的‘压舱石’。”
“压舱石?”王裕和卢承庆对这个说法略感新颖,但结合舟船之喻,立刻便明白了其中关窍。
崔仁师进一步解释道:“如同巨舟行于江海,需有重物沉于水底,方能稳住船身,不惧风浪。”
“太子以此盐之珍稀难得,稳住其‘债券’之价值,让人相信,此债有其根基,不会轻易倾覆。”
他长叹一声。
“更令老夫心惊的,并非此盐本身,而是太子……或者说,太子背后之人,展现出的这种手段。”
“这已非简单的权谋机变,此乃……操弄钱谷、驾驭人心之术!”
卢承庆深以为然,语气带着深深的忌惮。
“崔公所言极是。太子近来行事,与以往判若两人。”
“从显德殿听政沉稳有度,到应对柳奭案及举荐风波时的隐忍反击,再到如今这石破天惊的债券与神盐……”
“步步为营,招招精妙。这绝非太子所能为!”
王裕脸色也变得难看。
“藏拙?还是……背后真有高人指点?”
“若藏拙,能隐忍十余年,其心机之深,令人胆寒。若有高人,能献出此等盐法,更能设计出如此环环相扣之策,其才具之恐怖,更甚于前者!”
“无论哪种,对我等而言,皆非福音。”
世家大族,历经数百年风雨,朝代更迭如走马灯,他们却能屹立不倒,靠的便是对时局的精准把握和对潜在威胁的敏锐嗅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