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銮殿上。
杨宪听到蓝玉那一声石破天惊的弹劾,面色骤然一变!
但他能爬到宰相之位,心性也非比寻常。
他强自镇定,立刻转身面向朱元璋,脸上堆满了冤屈和愤慨,声音带着颤抖,仿佛受了天大的污蔑:
“陛下!陛下明鉴啊!”
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,以头抢地,发出沉闷的响声!
“臣自奉旨推行新政以来,夙兴夜寐,不敢有丝毫懈怠!”
“一条鞭法、摊丁入亩,触及诸多积弊,更是断了无数豪强隐匿田产,逃避税赋之路!”
“永昌侯等人,正是因为臣损害了他们的利益,这才怀恨在心,罗织罪名,构陷于臣!”
“陛下!他们这是诬告!是报复!”
“是想阻挠新政啊!!陛下!”
他声泪俱下,试图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因推行改革而遭受政敌打压的悲情忠臣。
蓝玉在一旁听得怒火中烧!
他狞笑一声,声如洪钟:“放你娘的狗屁!”
“杨宪!死到临头还敢狡辩!”
“是不是诬告,是不是构陷,不是你一张嘴说了算!”
“陛下,臣已找到关键人证,并查获其部分罪证!”
“请陛下宣人证上殿,一看便知!”
高踞龙椅的朱元璋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只有那双眼睛,冰冷地注视着下方这场闹剧。
他微微颔首,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:“宣。”
很快。
一名穿着七品知县官袍,面色惶恐中带着决绝的中年男子,被两名侍卫引着,颤颤巍巍地走入大殿。
他一进入这庄严肃穆的奉天殿,感受到那无数道目光和御座上那股无形的压力,腿一软就直接跪了下去。
头埋得极低,不敢抬起。
“下……下官……原扬州府江、都知县!”
“叩见陛下,万岁万岁万万岁!”
朱元璋的目光落在他身上,如同实质:“将你所知,杨宪在扬州任上之事,从实奏来。”
“若有半句虚言,朕,剐了你。”
那知县浑身一颤,伏在地上,开始断断续续,却又无比清晰地陈述起来。
他从杨宪如何为了政绩,强令百姓在根本无法耕种的荒山,盐碱地开垦,导致颗粒无收,民怨沸腾说起。
说到杨宪如何为了虚报垦荒数目。
竟命人将已收获的熟田反复翻耕,谎报为新垦之地。
既断了百姓口粮,又毁了地方。
更说到杨宪为了完成税赋,纵容手下提前征收明年、后年的税。
逼得百姓卖儿鬻女,家破人亡!
其手段之酷烈,心肠之狠毒,令人发指!!!
最后,知县的声音带着恐惧和一丝悲愤,提到了那株“嘉禾”!
“……杨宪为讨好陛下,命人四处搜寻祥瑞未果,最后……最后竟是从一西域商人手中,强买来一株异域稻穗,充作扬州所产之‘嘉禾’!”
“事后……事后为绝后患,他…他竟派人将那商人……杀人灭口了!”
随着知县一句句血泪控诉!
一样样骇人罪行的披露!
杨宪的脸色从最初的强作镇定,逐渐变得惨白如纸!
冷汗如同溪流般从他额头、鬓角涔涔而下!
迅速浸湿了他的丞相官袍。
他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。
眼神涣散闪烁,不敢与任何人对视。
尤其是那御座之上,越来越冷的眼神!!
而站在文官队列中的胡惟庸,低垂着眼睑,嘴角却难以抑制地勾起一抹阴冷的计谋得逞的弧度。
刘伯温则是面如死灰。
他紧紧闭着眼睛,花白的眉毛痛苦地拧在一起,仿佛每一句指控都抽打在他的脸上。
是他!
是他当年看重杨宪的“干练”,力荐其出任扬州知府!
他并非没有察觉杨宪手段酷烈。
却只以为是行事果决。
万万没想到,此人竟贪婪残暴至此!
完了……
杨宪必死无疑,而自己这举荐失察之罪,又如何能逃?
一股深沉的绝望攫住了他。
当知县陈述完毕。
并将部分查获的书信、账册等物证由内侍呈送御前后。
整个奉天殿落针可闻,只剩下杨宪粗重而恐惧的喘息声!
朱元璋缓缓拿起一份证供,目光扫过,随即猛地抬起,如同两道冰冷的闪电,直刺瘫软在地的杨宪,声音如同九霄惊雷,轰然炸响在整个大殿:
“杨宪!人证物证俱在!铁证如山!!”
“你——可认罪啊?!!”
这一声怒喝,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,彻底击溃了杨宪的心理防线!
他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一般。
彻底瘫倒在大殿冰冷的金砖上,身如烂泥。
他挣扎着抬起头,脸上涕泪横流,声音嘶哑破碎,充满了对死亡的极致恐惧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