会试放榜的第二天,苏云没理会门外络绎不绝的贺喜者,换了身寻常布衣,独自去了城西的一处宅院。
宅院是徐明静在京城的落脚处。
书房里,徐明静正在修剪一盆文竹,见他进来,放下了手中的小剪子。
“来了。”徐明静指了指对面的蒲团,“坐。”
苏云坐下,给老师倒了杯茶。
徐明静端起茶杯,吹了吹热气,“榜眼,心里可觉得委屈?”
苏云摇摇头,“不委屈。是学生笔力还不够,拿不到会元,理所应当。”
徐明静放下茶杯,看着他,“你不是笔力不够,是刀刃太锋利了。那十六个字,是写给考官看的,也是写给某些人看的。陈松年把你点为榜眼,不是压你,是保你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压低了些,“他若真想毁你,直接寻个由头把你的卷子废了便是。给你榜眼,是让你进殿试,让你去见陛下。这是他唯一能做的,也是在给自己留一条后路。”
苏云没说话,静静听着。
“那陈松年,虽是三皇子的人,骨子里终究是个读书人。他惜你的才,又怕你的狂。”徐明静叹了口气,“可你这一手,也把三皇子彻底推到了对立面。”
就在这时,书房的屏风后走出来一个人。
那人一身黑衣,脸上戴着半张青铜面具,只露出一双眼睛。他走到苏云面前,从腰间解下一块腰牌,在桌上轻轻一放。
腰牌的材质与苏云那块“天”字令一模一样,只是上面刻的不是字,而是一只展翅的雄鹰。
“潜龙苏云。”面具人的声音沙哑,像是被砂纸磨过,“你已通过初考,静候陛下召见。”
说完,他收起腰牌,一拱手,便转身退回屏风后,再无声息。
书房里恢复了安静。
徐明静端起茶杯,重新喝了一口,“路,摆在你面前了。怎么走,你自己选。”
苏云回到朱雀坊的小院时,徐耀祖正急得满头大汗,在门口团团转。
“先生!您可算回来了!”他一看见苏云,就像看到了救星,“三皇子府上的人又来了!”
院子里,上次那个倨傲的管家正站在那,这次他脸上堆满了笑,态度谦卑得像换了个人。
“苏榜眼,您可真是让我们好等啊。”管家一见苏云,连忙躬身行礼。
他身后两个家丁抬着两个大箱子,里面装满了绫罗绸缎和金银玉器。
“我家殿下听闻苏榜眼高中,心中甚是欢喜。特备下薄酒,为您庆贺,还请您今晚务必赏光。”管家递上一张烫金的请柬,话说得滴水不漏。
苏云接过请柬,看了一眼,“有劳公公跑一趟。请回禀殿下,苏云晚上一定到。”
管家千恩万谢地走了。
他前脚刚走,李沐雪就从屋里冲了出来,一把抢过苏云手里的请柬,撕了个粉碎。
“不能去!”她眼睛瞪得溜圆,“这摆明了就是鸿门宴!那混蛋上次派人杀你,这次又假惺惺请你吃饭,安的什么好心!”
徐耀祖也凑过来,一张胖脸全是慌张,“沐雪说得对!先生,咱不能去!就说您病了,考完试累倒了,起不来床!”
苏云看着地上的碎纸片,神色平静。
“躲得过今天,躲不过明天。这一趟,非去不可。”
“那我跟你去!”李沐雪手按在了剑柄上,“我扮成你的家仆,跟在你后面。他要是敢动你,我先卸了他一条胳膊!”
苏云摇了摇头,“不用。你去了,反而让他觉得我怕了。人去得越少,他越摸不清我的底细。”
他看向李沐雪,“你在外面接应我。如果子时我还没出来,你就动手。”
李沐雪咬着嘴唇,最后还是点了点头,“好。你小心。”
傍晚时分,三皇子府门前车水马龙。
苏云一身再普通不过的青衫,独自一人,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上下来,在周围一片锦衣华服中,显得格格不入。
“苏榜眼到!”
门口的迎宾高声唱喏,三皇子竟亲自从府里迎了出来。
“哈哈哈,苏榜眼,可让本王好等啊!”三皇子一把抓住苏云的手,脸上挂着热情的笑,“你今日能来,真是让本王这府上蓬荜生辉!”
苏云不动声色地抽出手,拱手道:“殿下厚爱,学生惶恐。”
宴会厅里,宾客满座,皆是朝中权贵。
苏云的目光扫过全场,在角落的一个位置上,看到了他的堂弟,苏文。
苏文也考中了进士,只是名次靠后,勉强吊在榜尾。此刻他正端着酒杯,眼神复杂地看着被三皇子奉为上宾的苏云,那眼神里有嫉妒,有怨恨,还有一丝藏不住的惊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