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一座宫殿都像一只沉默的巨兽,盘踞在那里,冷冷地注视着他这个渺小的闯入者。
御书房门口,老太监停下脚步,对着里面通传一声,便躬身退到一旁。
“进去吧。”
苏云深吸一口气,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。
书房里没有想象中的金碧辉煌,反而透着一股古朴雅致。
一个身穿明黄色常服的妇人,正坐在书案后,低头批阅着奏折。
她便是当今女帝。
虽然年事已高,鬓角已有银丝,但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,看不出太多岁月的痕迹。一双凤目,在抬起看他的一瞬间,透出的威严,让整个书房的空气都凝固了。
苏云跪下行礼,“草民苏云,叩见陛下。”
“平身。”
女帝的声音很平静,听不出喜怒。
苏云站起身,垂手而立,目光平视前方,落在书案的一角。
女帝没有问他会试的文章,也没有提他那手惊艳四座的瘦金体。
她放下了手中的朱笔,看着他,直接问了第一个问题。
“苏云,你心中,可有天下百姓?”
这个问题,像一把刀子,直接捅向为官者的本心。
苏-云没有立刻回答。
他想起了自己五岁走失后,那二十年风餐露宿的日子。
想起了在破庙里分他半个馒头的乞丐,想起了码头上为了几文钱累断了腰的苦力,也想起了在荥阳城里,那些围着他求字的普通百姓脸上质朴的笑容。
他抬起头,迎着女帝的目光,开口说道:“回陛下,草民心中,没有天下百姓。”
此话一出,旁边侍立的太监脸色都变了。
女帝的眼神也冷了下来。
苏云继续说道:“草民心中,只有一个个活生生的人。他们是会饿肚子的张三,是盼着儿子能读书的李四,是冬天里会冻得瑟瑟发抖的王五。草民没见过‘天下百姓’,只见到了他们。”
“为官,若心里只装着‘天下百姓’这四个字,那百姓便只是个冰冷的数字。只有心里装着一个个具体的张三李四,才能知道,他们想要的是什么,害怕的是什么。”
他说完,书房里一片寂静。
许久,女帝那冰冷的眼神,渐渐缓和下来,甚至流露出一丝赞许。
“说得好。”她点了点头,“坐吧。”
苏云依言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下,只坐了半个椅面。
女帝端起茶杯,轻轻抿了一口,又问了第二个问题。
“朕的几个儿子,最近为了储君之位,争得厉害。依你看,他们谁更适合坐朕这个位子?”
这个问题,比刚才那个还要致命。
无论说谁好,都会得罪另外几家。说谁都不好,更是大不敬。
苏云站起身,再次躬身行礼。
“陛下,草民以为,房子漏雨,该先修屋顶,而不是先争论睡在哪间屋里更舒服。”
“大周的屋顶,便是国本。储君是国之根本,关乎社稷安危,应由陛下圣心独断,以德才为先,而非凭臣子们的好恶来揣测。”
“臣子们要做的,是帮陛下把这屋顶修好,让大周这座房子,能为天下人遮风挡雨。至于将来谁做这房子的主人,那是陛下的家事。”
他巧妙地把问题,又推回给了女帝。
女帝听完,先是一愣,随即,竟笑出声来。
那笑声驱散了书房里所有的威严和压抑。
“好一个房子的主人,好一个陛下的家事。”她看着苏云,眼神里满是欣赏。
她笑着从袖中,拿出了一样东西,轻轻放在了书案上。
那是一枚黑色的令牌,令牌上,刻着一个古朴苍劲的“天”字。
和苏云怀里的那枚,一模一样。
“苏云,你可愿入我这天策府,做朕的眼睛,为朕看一看,这天下究竟有多少蛀虫,在啃食我大周的根基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