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沉得像化不开的墨。
首辅府的书房里,灯火通明,苏云站在那张巨大的皇城地下地图前,一动不动。
沈策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,身上带着一股夜里的寒气。
“九门已封,京城成了一座铁桶。所有密道出口的伪装都已经完成,外面看不出任何端倪。”
苏云没有回头,手指在地图上一个点轻轻敲了敲。
“还不够。”他开口,“桶再结实,里面的水浑了,也一样会烂掉。我要让燕王觉得,这个桶,外面看着结实,里面早就漏了。”
他转过身,看着沈策:“太傅那边,安排好了吗?”
“王允大人已经按您的吩咐,去找了那位藏在翰林院的‘朋友’。”沈策回答,“他会告诉那人,燕王大军兵临城下,陛下惊惧,已生南迁之意,朝中大臣正在逼宫,请燕王速速‘勤王’,以定国本。”
“很好。”苏云拿起桌上一份卷宗,“天策府的假军报,散出去了吗?”
“散出去了。”沈策点头,“全京城的说书人和茶馆都在传,赵信大元帅在玉门关外中了燕王埋伏,二十万大军被死死拖住,寸步难行,前锋营更是全军覆没。”
“消息会以最快的速度传到燕王耳朵里。”苏云将卷宗放下,“他会更加坚信,京城唾手可得。”
就在这时,徐耀祖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,脸上又是疲惫又是兴奋。
“先生!抄完了!名单上七十三个官员,一个没跑!抄出来的金银珠宝,把户部的三个库房都堆满了!足够我们再养二十万兵马一年!”
他喘了口气,继续说道:“城外的十万民夫也已经整编完毕,虽然手里拿的都是些锄头木棍,但士气很高!您吩咐堵的那些暗道出口,已经用砂石和铁水封死了九成!”
苏云嗯了一声,目光却穿过徐耀祖,望向他身后的门口。
一道黑色的身影,带着一股血腥气,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里。
是李沐雪。
她脸色苍白,左臂的衣服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,简单包扎过的布条渗出暗红的血迹。
“你受伤了。”苏云的声音很平。
“小伤。”李沐雪走到地图前,从怀里拿出一个用油布包着的小竹筒,放在桌上,“他们来了。”
她言简意赅地描述:“地底下,至少三百人的先锋。都是死士,用重弩。我碰上了一支斥候小队,十个人,解决了九个,活捉了一个。”
沈策立刻上前一步:“问出什么了?”
“他招了。”李沐雪看着苏云,“燕王的主力,将在三日后的子时,从城西废弃水利司的总入口发动总攻。”
“他们的目标,是穿过地下暗道,直取紫禁城的心脏,承天殿。”
三日后,子时。
最终的时刻表,被摆在了桌面上。
书房里的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第二日,早朝。
或者说,已经不能称之为早朝。
几十名须发皆白的老臣跪在金銮殿下,哭天抢地。
“陛下!燕王逆贼兵临城下,京城危在旦夕啊!”
“请陛下暂避锋芒,南迁金陵,以图再起!”
为首的阁老涕泪横流:“留得青山在,不愁没柴烧!只要陛下安在,大周的江山就在啊!”
女帝端坐龙椅,脸色看不出喜怒。
苏云穿着首辅的紫色官袍,站在百官之前,冷眼看着这场闹剧。
“苏首辅!”那阁老见女帝不语,矛头直指苏云,“你年纪轻轻,骤登高位,如今国难当头,难道就要眼睁睁看着京城沦陷,让陛下身陷险境吗!”
“陛下在,军心就在。陛下在,大周就在。”苏云开口了,声音不大,却盖过了所有哭喊。
“诸位大人想的是暂避锋芒,可燕王想的,是陛下一旦南迁,他便可坐实了‘清君侧’的名号,入主京城,号令天下。”
他往前走了一步,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老臣们。
“到那时,诸位是想在金陵当个流亡之臣,还是想跪在新皇的脚下,摇尾乞怜?”
一番话,让殿内的哭声戛然而止。
那些老臣面面相觑,脸上青一阵白一阵。
苏云转身,对着龙椅上的女帝深深一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