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府内院,绣房幽静。
杨夫人独坐窗边,指尖轻抚着一方素白锦帕。
帕面上一朵血色梅花悄然绽放,色泽暗红,仿佛承载着某种隐秘的东西。
看着血色梅花,杨夫人的眉宇间带着几分恍然与追忆,眸光流转时,唇角总会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清浅而真实的笑意。
距离那一日,已过去数日。
陈盛尚未如她预想般前来寻她,然而不知为何,她心底却始终萦绕着一份笃定的信任,仿佛某种直觉在告诉她,他一定会来。
这份悄然滋生的期盼,冲淡了往日眉宇间的轻愁,连身边的贴身丫鬟绿绣都察觉到了她的变化,私下里常说夫人近日气色愈发莹润,眼底也有了光彩。
对此,杨夫人只是浅笑不语,从不辩解。
因为唯有她自己知晓,这宛若枯木逢春般的转变源于何处,对于一个深闺女子而言,还有什么比得到男人的怜爱与滋润,更能焕发生机呢?
正在杨夫人心绪翩跹之际,房外忽然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敲门声,伴随着绿绣带着几分慌乱的呼唤:
“夫人,夫人!”
杨夫人眉头微蹙,迅速将手中的梅花锦帕仔细迭好,纳入袖中深处。她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头的波澜,待神色恢复平日的温婉端庄,方才起身将房门打开。
“何事如此慌张?”她看着气喘吁吁的绿绣,轻声问道。
“夫人……外面、外面好像出事了。”
绿绣抚着胸口,语无伦次的解释道:“我听前院的家丁们说说是武备营的陈盛……陈统领来了,还带着好些兵卒,现在就堵在府门外呢!”
杨夫人闻言,脸色微微一变。
陈盛来了?
而且是这样光明正大、带着人手前来?
莫非……
一个念头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,在她心中漾开圈圈涟漪,带着一丝下意识的憧憬,但随即又被更深的隐忧所取代。
这里终究是县令林狩的府邸,他如此行事,未免太过冒险,林狩再如何势弱,也还是名义上的七品县令啊。
心中担忧生出事端,她立刻吩咐道:“走,快带我去前面看看。”
“是,夫人……”绿绣连忙应声,在前引路。
——
林府门前,气氛肃杀。
陈盛身着崭新的八品武官袍服,负手立于石阶之下,身姿挺拔如松。
虽只带了十余名亲兵随行,但那股久经沙场、杀伐决断的凛然气势,却仿佛有千军万马相随,沉沉的压在整个林府门前。
府内的老管家面色发白,额角沁出细密汗珠,带着一众护卫战战兢兢地拦在门前,连大气都不敢喘。
高家覆灭、高远峰枭首的余威犹在,如今这位陈统领的凶名,在常山县可谓能止小儿夜啼。
谁人不知他与自家老爷素有龃龉?
当初更是在高家灭门之时曾在他面前吃过瘪,他们这些下人,又怎敢有半分造次?
“怎么?通传需要如此之久?莫非林县令贵人事忙,连见本官一面的闲暇都无?”
陈盛语气淡漠,目光如刀,扫过那老管家。
他今日前来,便是要堂堂正正地与林狩摊牌,无需再行那暗中筹谋之举。
自他武备营大统领之位坐实,去掉那个‘代’字起,便已无需再过多顾忌林狩的颜面。
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,从今往后,在这常山县,究竟谁的话才更有分量!
“陈大人息怒,息怒,老爷……老爷他即刻便到,即刻便到!”老管家慌忙躬身赔笑,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其话音未落,府内便传来一阵略显凌乱的脚步声。
众人循声望去,只见县令林狩面色阴沉,快步从内院走出,他目光扫过门外的陈盛及其身后煞气腾腾的士卒,眉宇间瞬间布满惊怒之色。
“陈盛,你这是什么意思?光天化日,带兵围堵本官府邸,莫非是想造反不成?!”
林狩强自镇定,厉声喝问。
他刚刚收到府城斥责文书不久,心中本就惊怒交加,此刻见陈盛如此咄咄逼人,更是怒不可遏。
陈盛神色不变,语气平静无波:
“林县令言重了,本官只是查到一些与高家余孽有关的线索,似乎与林县令有些牵连,故而特来查证清楚。”
“本官?”
林狩像是被这个词刺痛了神经,声音陡然拔高:“你在下属面前妄自称大也就罢了,在本官面前,也敢如此僭越?!”
他早知道陈盛行事跋扈,却没想到对方刚刚正式上任,就敢如此不将自己放在眼里,这让他感到极大的羞辱与威胁。
陈盛嘴角微勾,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嘲讽:
“有何不可?林县令对此……有意见?”
“你……”
林狩被他这轻描淡写的反问噎得一滞,指着陈盛的手指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,一时竟说不出话来。
周围众人,无论是林府家丁还是陈盛带来的士卒,见此情景无不屏息凝神,噤若寒蝉。
只不过林府之人是恐惧,而陈盛身后的亲兵,则是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杆,眼中流露出与有荣焉的光芒——自家统领,就是这般硬气!
“陈盛,你莫要忘了身份。”
林狩强压怒火,试图以官阶压人:“本官乃朝廷正七品命官,你一介八品武备营统领,有何权力调查本官?!”
“哦?”
陈盛眉梢微挑,语气依旧平淡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:
“既然林县令认为本官无权查问,那也无妨,本官这便将搜集到的相关‘罪证’,整理呈文,直送宁安府衙,请府君大人与诸位上官明断。
只是届时……林县令可莫要后悔。”
林狩闻言,脸色瞬间一变。
因为他确实收受过不少高家的‘孝敬’,若在平时或许还能周旋,可眼下他刚被府衙申斥,正是敏感时期。
万一陈盛手中真握有实证,捅到上面,他这顶乌纱帽恐怕就危险了。
一时之间,心虚与慌乱交织,让他气势为之一挫。